帐篷外的篝火哔啵作响。
陆羽震惊到失语，好一阵才缓过来，立刻想到了塔里克祖孙。
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为什么被杀害的只有巡逻队员相关的人？”
“因为伪善！”
一个女人突然激动地高喊。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扎克制止。
扎克沉声道：“这关系到尤恩的制度。尤恩严格规定所有生存物资都要用钱来换取，除非自愿赠与，大部分生存能力弱的人无法赚取足够的金钱养活自己，所以阿克纳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如果把他们都杀掉也太过显眼，容易被怀疑。”
陆羽惊出一身冷汗。
也就是说，塔里克祖孙的境遇不只是制度造成，也是人为放任的结果。
“但巡逻队员和他们的家属不一样。尤恩规定会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即使巡逻队员死亡，他们的家属依然能享受最优渥的生活，这对基地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老弱病残无法再为基地创造价值，阿克纳又不肯放弃优待队员的美名，自然会最先放弃他们。
“他们没有其他亲人在世，没人会追究他们的死。让他们永远消失在世界上，是最优解。”
陆羽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和死者非亲非故，又是为什么刨根究底？”
一时间，帐篷里无人说话，只有帐外篝火声清晰可闻。
许久，扎克才幽幽叹气。
“你以为阿克纳所做的只有这些吗？我们这些人，都是阿克纳暴政的受害者。”
暴政？
陆羽一愣。这可是个很严重的词。
“没错！”刚才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插嘴道，“法伯·阿克纳简直是世界上最伪善的人！尤恩自诩纪律严明的乌托邦，实际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裁！”
这次扎克没有制止，女人继续道：“阿克纳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女人和孩子的权利，处死每一个强奸犯。那些人要对我施暴的时候，我的丈夫为了保护我拼命反抗，杀死了其中一个暴徒，却以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女人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那些暴徒一致指认是我丈夫因为一点小摩擦主动杀人，当时周围没有其他证人能为我们作证，他们的暴行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在尤恩，没有证据的事件只根据事实认定……
“我的丈夫被判处死刑，而那几个暴徒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说到最后，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这些……都是阿克纳一句话决定的……”
“还有我。”那个叫贝波的男人开口道，“有人污蔑我偷窃食物，还把赃物藏在我屋子里，最后被阿克纳判偷窃罪，平白克扣我半年的饮食。现在基地里人人都觉得我是小偷。”
“我儿子因为参与抢劫被判流放，可他在那些人抢劫之前就吓跑了，根本没有参与。我要求高层求证，可高层完全不予理会……”
“我们一家都是老人、小孩和残疾人，按照尤恩的规定很难养活所有人，请求上层通融，却被断然拒绝。阿克纳口口声声说尤恩庇护所有人，却不给弱者留活路……”
……
陆羽听了半晌，对于这群人的想法心里有了数。大多数人的情况都是遇到冤假错案，也有部分不满于整个尤恩基地的制度，认为缺乏公允。
这种事在现代社会也屡见不鲜。即使现代司法已经基本完善，每当一个社会关注的大案有了定论，也会有无数人站出来质疑司法公正性。
但放在尤恩基地，事情性质还是有所不同。有些案件缺乏证据就被匆匆定性，一方面是因为以末日后的设备和技术难以找到证据。如果在现代，有些案件证据可能通过指纹识别、痕迹鉴定就能够还原过程，有些只需要追查监控录像，而尤恩基地由于电力有限，只在长官办公区和武器库等重要场所设置监控，所以这两点尤恩都难以做到。
另一方面，尤恩高层光是为了基地运营就殚精竭虑，已经难以分出更多人手和精力去仔细查证这些案件，自然会产生冤假错案。
陆羽突然想起哈本被处决时的情形。
那群恶徒的确对女人施以暴行，但陆羽没有看到哈本参与其中。哈本虽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可能并未施暴，却依然在没有证据和证人的情况下以强奸罪被判死刑，是否量刑过重？是否是阿克纳在利用这次机会公报私仇？这是否与尤恩的原则相背？
陆羽也觉得哈本死不足惜，但如果涉及司法公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没有和阿克纳长官好好谈过吗？他或许有他的苦衷呢？”陆羽问道。
谁想到此话一出，众人看她的眼神瞬间充满敌意。
扎克回答道：“我们试过，但阿克纳一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完全没有改正的意思。也有人试过更激进的方法，但全被他以武力强行镇压，有的人丧命，活下来的人被判流放……”
陆羽点点头。这是典型西方民众思维，大多数人认为政府既然被推选出来，就必须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那是他们从站上选举台开始就必须尽到的义务。至于怎么完成，有哪些困难需要解决，完成之后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那都是政府该考虑的，和他们无关。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我们发现你对瓦达的死有疑虑，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调查，就能看出你和阿克纳并非一伙。”扎克说道，“而且你和瓦达非亲非故，却愿意深入调查，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们想告诉你真相。现在这年头，愿意为陌生人发声的人太少了。”
陆羽一时无言。
见陆羽不说话，扎克再次开口道：“其实还不止我们遭遇的这些。我们之中有人认为，阿克纳从一开始成为尤恩基地的长官就疑点重重。
“蕾西太太，您告诉她吧，基地初建的时候发生的事。”
人们的目光纷纷看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她从开始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听着扎克和陆羽的交谈。
蕾西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