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散去,饮了酒的人们在赵府门口大声交谈着。
喧哗谈笑之间,赵玉珠的呼唤声轻得像是碎珠落盘,除了落进翟丹青耳中,便像是一阵云烟,很快便被夜风拂开。
翟丹青有些诧异地转头,看见赵玉珠的眼中是疑惑。
果然,他忘记了那日在喧嚣集市时的惊鸿一瞥——独属于赵玉珠的惊鸿一瞥。
“楚王殿下留步。”赵玉珠鼓起勇气,袖中的手将玉佩捏得更紧了些,然后朝着翟丹青走去,“冒昧留您,是因为玉珠有一物要给您。”
翟丹青记不得那日的事情,自然想不出赵玉珠有什么要给他。
玉珠?大抵是赵家二小姐赵玉珠。
“翟某似乎不曾见过赵二小姐,不知赵二小姐有何物要给?”
赵玉珠的心都往下沉了一些:
不记得她了。
罢了罢了,他可是日理万机的楚王殿下,不记得和她的琐事也是正常。
“这个。”赵玉珠将手抬起,随后在翟丹青面前将手摊开,“那日在集市,我被疯马冲撞,殿下救了我后将此玉佩给了玉珠。”
“如今我无大碍,自然该将东西物归原主。”
说完这话,赵玉珠羞涩地抬起眼,看着翟丹青。
翟丹青垂眸看着女人精致细腻的手心中那块不俗的玉佩,的确是楚地之物。
他也就此想起了那日的经过。
原来是她。
翟丹青伸手拿过那玉佩:“是楚王府的马车冲撞了二小姐,本王有公务在身才将此玉佩作为信物。二小姐不仅不责怪楚王府的唐突,还这么善解人意。”
赵玉珠掩面一笑。
看来翟丹青对她印象很好。
“玉珠。”
赵明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玉珠忽然愣了一下,但翟丹青已经开口。
“赵大人。”翟丹青朝着赵明成行了个礼。
赵明成回礼,然后看了眼赵玉珠:“玉珠,你母亲方才在寻你,快过去,别让她久等了。”
赵玉珠觉得有些尴尬。
这哪里是刘氏在寻她,明明就只是赵明成不让她跟翟丹青继续说话罢了。
但此刻不走,倒的确显得她不够矜持……
“那玉珠先行告退。”
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赵伯伯这倒是有点不解风情了。”裴逸麟撇撇嘴,说道。
“你知道什么。”赵明珠嗔怪地看着裴逸麟,“我父亲才不是那么扫兴的人。他早就知道玉珠对楚王的心思了,没说反对,那就是支持——此刻也肯定不会是想着棒打鸳鸯。”
翟丹青约莫比赵明珠大几岁,但大家总归是一辈人。
但此刻他和面前的赵明成闲谈,却老练沉稳地像个浮沉数十载的老将。
不苟言笑,城府颇深。
“不知道玉珠到底喜欢翟丹青什么。虽说长得不错,但总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棺材脸。”
这样看着,赵明珠又感叹了句。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裴逸麟拍拍她的肩,“就像你说得出为什么喜欢我吗?”
“说不出。”赵明珠摇摇头,话锋一转,“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当然也说不出。”
“说不出?哼。”赵明珠有些恼怒地看着裴逸麟,“你不是大才子吗?连这都说不出,我看你对我也不是真心的。”
赵明珠转身就走——把自己说生气了。
“啊?你听我说……”赵明珠走出几米远,裴逸麟才反应过来她真的生气了,赶紧去追。
“母亲……”赵玉珠要死不活地趴在桌上,“怎么办啊……”
刘氏绣着女工,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又怎么了?”
“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楚王说话,父亲就这么……”赵玉珠说一半不说了,抱着脑袋懊恼了半天。
刘氏笑着不答。
“你父亲什么时候反对过?他至于赶走自己女儿的幸福?”
“什么意思?”
“四月围猎楚王会去,咱们是官宦家眷也可随行;四月底你姐姐生辰,咱家不得请些客人来庆祝?”
“原来是这样!”赵玉珠又惊又喜。
刘氏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不回答。
历代楚王娶的都是皇室的公主,虽说如今的丰顺帝子嗣缘薄,膝下仅有的两个公主年纪尚小,与翟丹青相差过大,不会嫁为楚王妃。但即便如此,楚王妃的人选也不会低于郡主。
赵玉珠一个管家小姐,虽说赵明成位及尚书,但始终有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对了,母亲。”赵玉珠说道,“太子是不是该大婚了?”
刘氏有些诧异:“是。怎么了,你竟然问起太子的事情?”赵玉珠不是一向最厌恶燕彻执吗。
“我可不是关心他。”赵玉珠说道,“我是想,太子大婚,我是不是又能见到楚王?”
刘氏摇摇头:“咱们不去。皇后病重,为给她祈福,一切从简。”
“皇后竟然病得如此严重。”赵玉珠有些唏嘘。她知道中宫病了,但不知,竟然已经病到了如此地步。
“是啊,谁想的到呢。”刘氏也感慨道,“不过皇后病了,定是整个太医院都围着转了,咱们也不必担忧。而且,似乎准太子妃也进宫伺候了。”
“娇滴滴的沈芳菲,竟然也会伺候人。”赵玉珠觉得新奇,“京中的活动她鲜少参与,偶尔来了,也总是被一条虫吓得不行。没想到还能去病榻前侍奉。”
“毕竟是未来的婆婆,又是亲姑母。”
夜色静谧,一切安然。赵府如此,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坤宁宫也如此。
“姑母,您要睡了吗?”沈芳菲坐在沈凌波病榻边,见她昏昏欲睡,便问。
沈凌波病得越来越严重,此时更是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
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芳菲的眸色暗了几分。
“可是芳菲有话想对您说。”沈芳菲的手轻轻抚上沈凌波枯瘦凹陷的脸颊,问道,“姑母,您坚持一下,听芳菲把话说完,好吗?”
沈凌波被沈芳菲这样轻轻抚摸着,心中却莫名地有些发毛。
她没做反应,但沈芳菲却不管不顾地开口说了起来:“姑母,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宫来照料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