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那等苦寒之地历练出来的昭霖军，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才有了如今的战斗力，可年前燕寒一句“重组”便把两军之间整的乱七八糟。
沈知节偷奸耍滑，燕寒曾经不知道，如今林必安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却依旧和稀泥的态度把事情敷衍过去，还扬言说什么“好好治军”。
哼，亲侄子是比外人更稀罕。
“陛下所言极是，臣之后定当林将军所言的问题，严加训兵。”沈知节说道。
二人退出养心殿。
迎面拂过的冬风没了先前的肆虐，扑在脸上也不再生生发疼。
“都要回南疆了，嘴上还是不能饶人。”沈知节偏头看了一眼林必安。这语气说不清到底是在嘲讽还是感叹。
林必安扯了扯嘴角，拉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您需要我‘饶’？兵部侍郎，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我一个‘虾兵蟹将’，哪来的资格为难你？不过是说点所见的实话罢了。”
两人说着话，脚上的步子却没停下。
“你这去南疆五年，回来还是这种臭脾气。怎么不夹棍带棒的就不会和我说话？你别忘了，再不济，咱俩也是一个阵营的。”
林必安下台阶的速度不知有意无意，竟然快得要沈知节三步并作两步才跟上。
“阵营？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们林家只有南疆沙场一个阵营。”林必安头也不回。
“装什么，你不也是太子……”
“我不是。”林必安回头，打断沈知节，“我跟你家太子殿下，是同窗的‘情谊’，不是勾心斗角的利益。”
眼看林必安下了台阶越走越快，被当作瘟神的沈知节心中更不爽了：“就你在国子监读过书？我跟你不也是同窗？”提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沈知节更来劲了，“都是同窗，你的欢送宴请了那么多人，怎么偏偏不请我？我可是听说你连赵明珠都请了——请她不请我？”
“来来来！来！行了吗？”林必安被他叨叨的头疼。
算了，除了无论是思想、为人还是为政都不对付，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请就请吧。
“这还差不多。”
这下沈知节心满意足了，看着林必安充满烦躁的背影，他倒是露出了笑容。
养心殿。
刚送走两个暗中打嘴炮的武将，燕寒正靠在龙椅上，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壬禄蹑手蹑脚地过来：“陛下，楚王殿下已经抵达京城的楚王府了。”
闻言，燕寒放下手，睁开眼睛。
“翟丹青到了？”他坐直身体，“哼，抵京后先回王府休顿而不是入宫见朕，真是跟他老子一个性格。”
壬禄赔着笑：“楚王殿下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安邦治楚都是一把好手，这在小事上不拘一格些……常言道，人无完人。”
“就你老好人，谁都要帮着说两句。”燕寒白了一眼壬禄，“去吧，送点东西到楚王府去，聊表朕的……关心。”
楚王府。
京城楚王府的家奴，每年都会提前将空置许久的书房和寝殿清扫干净，方便翟丹青抵达后可以直接入住。
所以虽说这会翟丹青刚到，但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却已经是一尘不染。
“殿下，陛下遣人送了东西来。”
翟丹青这屁股还没坐热，听见属下来报，立刻又起身出门迎接。
“臣翟丹青，谢主隆恩。”
院内放着些金银珠宝，无外乎那几样。
宫里的内监完成任务便走了，留下楚王府的人对着一堆珠光宝气的箱子不知所措。
“殿下，这些东西……”属下试探性地开口问。
“全部带回楚地。”
翟丹青看着这些东西，眼中并无半分对“圣宠”的欣喜和感激。若细看，还能看出他眼中些许讥讽的意味。
“随意赏赐些东西下来，竟然快赶上拨给楚地的赈灾款了！”翟丹青冷眼看着，脑中浮现的都是楚地尸横遍野的场景，“拨款本就少，中间经过几次流程，到楚地就更加寥寥无几！本王已经动用王府私库，收效却依旧甚微，暴动四起。他在京中随意一次赏赐，竟然都如此荒淫！”
“殿下……”
属下知道自家王爷不爱财富不爱美色，就爱守着世代传下来的爵位和巴掌大的楚地晃悠。
这次楚地春季大旱三个月，秋季颗粒无收。
百姓吃完家中的余粮便只能上街乞讨，可是家家户户的米缸都见底了，又能讨到什么？
翟丹青向朝廷递奏折递了几次，可赈灾款却只有一次拨下来了，且数量压根不够“赈灾”——那熬出来的米汤，稀得像是淘米水。
无奈，他只能放王府私库救济，但是王府私库又有多少？
纵然翟丹青在楚地声望甚高，可是人饿急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他因为“公务”而推迟了进京，这公务就是流民暴乱。
楚地山高皇帝远，燕寒也对这荒瘠之地不上心，唯一上心的，只有这位出类拔萃的楚王。
“把这些东西全部登记于册书，封存装箱带回楚地。”翟丹青开口吩咐，语气平淡，“所有的人都必须是我们自己人，手脚干净点——这些全部是要换成粮食分给百姓救命的。”
“是。”属下躬身，一如既往地对自家王爷由心钦佩，可是却忍不住多嘴，“可是王爷……如此一来，若陛下那边知道了……”
“本王巴不得他知道——巴不得他知道楚地现在是什么人间炼狱。”翟丹青目光灼灼，带着威压，“按本王的意思去办，一切后果，本王来担。”
此次来京，他不止再像往年那般吃个宫宴就走，而是要找到一条盘活楚地的路。
“莺歌和燕舞二人可还好？”
“王爷进京前，特地吩咐大夫为其调理身子以免水土不服，此刻故而没有任何不适。”
“叫她们好生准备，后夜宫宴不得出半分岔子。”
“王爷放心。”
翟丹青的目光投向一望无垠的天空。
冬去春来，又一年轮转。而这酒暖菜香的京城，果然比荒芜贫穷的楚地更繁华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