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连戊土镇石和东南巽位都点了出来!
他们,真查到了什么?
不!
不可能!
他隐忍了二十年,计划天衣无缝!
那两个死者毫无关联,官府怎么可能联想到风水镇石?
是试探!
这一定是裴之砚的试探之计!
他定然是查到了元丰六年更换镇石的记录,有所怀疑,但又无实证,故而放出风声,想引蛇出洞。
吴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
袖中的青铜短刺冰冷刺骨,提醒着他这二十年来的付出与等待。
明日午时,他们若真动了镇石,会极大干扰他明晚的血祭效果。
他二十年的心血,难道要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赌不起!
他根本赌不起!
这是阳谋。
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也不得不往里跳。
吴铭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
他走到墙角,挪开几块松动的地砖,取出一个密封的陶罐。
里面是他精心调配多年的秘药,能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令人悍不畏死,力大无穷,但药效过后,非死即残。
他原本打算在最终仪式后才使用,以作最后一搏。
但现在,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裴之砚,你想阻我道,我便先送你上路!”
他咬牙低声吼道,如同巨兽咆哮。
之后,小心地将几颗漆黑药丸纳入怀中。
他又检查了身上暗藏的几样小巧却致命的机关暗器,以及一包能瞬间致盲的毒粉。
明日午时,如果裴之砚真动镇石,那他哪怕是与那些人同归于尽,也要让这社稷坛地气大乱。
十一月二十一日。
午时,阴风怒号。
社稷坛东南角,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他们都想看看,裴佥判的夫人要如何安抚地气的。
本来,这应该是太史局要做的事。
不过洛阳离开封太远,来不及,府尹决定让裴佥判的夫人担此重任。
给邵御史宅子看风水,那也只是听说。
如今,都想亲眼见一见。
吴铭就混在这些百姓之中,目光不善的落在不远处一年轻女子身上。
她就是裴之砚之妻,陆氏。
在她面前,设了一个香案,上面摆放着香炉符水等物,看似有模有样。
吴铭那双阴鸷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女子脚下那片看似寻常的地砖,而后又缓缓移到女子脸上。
这女人,竟敢碰他的法坛!
就在陆逢时拈起一道符箓,作势欲念咒的瞬间——
“妖妇,竟然坏我大事!”
一声凄厉似夜枭的嘶吼划破压抑的寂静,人群骤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吴铭猛地推开身前之人,身形如一道灰色闪电,直扑香案。
他袖中那柄短刺已然在手,幽光闪烁,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保护夫人!”
王彪的怒吼声几乎同时响起。
埋伏在人群中的衙役瞬间暴起,刀光出鞘,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只是,吴铭的速度快得诡异。
他不避不闪,左手一扬,一包粉末猛地撒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衙役。
“小心!闭气!”
王彪急喝。
那两名衙役猝不及防,顿觉双目刺痛,泪流不止,攻势一滞。
趁此间隙,吴铭右手短刺已狠狠朝着地面,准备刺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长剑格挡住短刺,吴铭被震得手臂一麻,不得不后退数步。
他抬头去看。
是一身暗紫色圆领长袍的男子,他不知何时已挡在女子身前,此人正是裴之砚。
“吴铭,收手吧。”
裴之砚直视状若疯魔的吴铭,“你的仇怨,不该由这社稷坛下的安宁和更多无辜者的性命来偿还。”
“收手?!”
吴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悲凉,“裴之砚!你这朝廷的鹰犬,享受着官家俸禄,怎知我吴家满门血泪?!”
他挥舞着短刺,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熙宁四年!就因为我父亲不愿将祖传的堪舆秘术献出,去为那些权贵圈占良田、强迁祖坟,便被构陷‘挟术妖言,窥测劲中’!
什么是窥测禁中,我父亲连汴京城都未曾踏足过!那不过是他们巧取豪夺的借口!”
“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之间!”
吴铭双目赤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我吴家上下二十七口人,除了我当时恰在外祖家,男丁尽数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或流放岭南!
我母亲,她,她不堪受辱,在押解途中便投河自尽!”
“那年,我才七岁!”
他死死盯着裴之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寒意:“裴大人,你告诉我,这血海深仇,该如何收手?!”
“这煌煌天日,可曾给过我吴家一条活路?这赵宋的社稷,它凭什么安稳如山?”
如果是单纯作恶,没有人会同情刽子手。
可这番话,让那些知道内情的衙役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同情,看吴铭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原来,这疯狂的凶手背后,竟藏着如此惨绝人寰的冤屈。
裴之砚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并未因这番控诉而动容失据,眼神反而更加清明,“吴铭,你吴家之冤,若属实,自有律法可循,有青天可鉴。
熙宁旧事,是非曲直,朝廷会有公论。”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你残害钱广进、刘氏这等无辜之人的理由!”
“更不是你妄图以邪法祸乱天下,致使生灵涂炭的借口!钱广进不过一介布商,刘氏更是一普通民妇,他们何曾害过你吴家?若因你一家之冤,便要这洛阳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你陪葬,你与你口中那些构陷你父亲的权贵,又有何异?!”
“你胡说!”
吴铭被这番话刺疼,“成王败寇!只要能毁了赵宋的根基,我吴铭纵使化身修罗,永堕地狱,也在所不惜!”
他猛地将一颗漆黑药丸塞入口中,喉头滚动,强行咽下。
霎时间,他双眼血丝密布,额头青筋暴起,周身气息变得狂暴而混乱,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再次挥动短刺。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裴之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