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时屏息凝神,灵力内敛至极致。
那骨架约莫成人大小,骨骼灰白,关节处附着少许未腐尽的筋络,头颅眼窝中跳跃着两簇幽蓝色的火焰。
不是尸傀,也不是怨灵被驱使而来。
陆逢时心下迅速判断。
难道是在河底沉埋多年,受地脉水汽浸润,又恰逢此次大水,被冲出了河床?
如此,称呼它为骨精,倒也说的过去。
就在这时,骨精似乎嗅到了生人的气息。
是远处巡逻的兵丁。
它颌骨开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眼窝中的幽蓝火焰猛地窜高几分,丢弃爪中腐肉,四肢着地,如一只扭曲的大狗一般,迅疾的朝那队兵丁潜行而去。
若让它袭扰生人,必酿成恐慌,甚至可能伤及性命。
不能再观察了。
她身形如鬼魅般飘出,后发先至,落在那队兵丁与骨精之间的空地上。
素手一翻,指尖已夹住三张符箓。
是驱鬼符。
她这个职业,遇到最多的就是阴鬼之物,所以化煞符和驱鬼符、引魂符等常备着。
但确实没有画过驱妖符。
不过骨精虽属妖怪,驱鬼符也是有些用处。
在三张符箓笼罩下,骨精迅速得到抑制,无法再前行。
它扭转头颅,眼窝中的幽蓝火焰剧烈跳动,发出不安的‘嘶嘶’声,对着符箓显露出本能的畏惧与排斥。
巡逻兵丁似乎察觉到远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
陆逢时立刻布了个小小的结界。
驻足眯眼望去,却只见月光下水光粼粼,并无异状。
“头儿,看啥呢?”
“好像有点冷飕飕的。没事,许是水汽重,快走,交班了。”
兵丁看了会,并未发现异常。
嘀咕着走远了。
他们走了,自己也好施展些,她目光重新锁定被符箓暂时困住的骨精。
它虽得形,但灵智极低,全凭本能,且根基浅薄,全靠此次水患催生。
对付此类精怪,强行打散其初生的灵识有伤天和。
主要是,它气息还很干净。
并未伤人性命。
她略一思忖,已有计较。
正当她准备动手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很快就看到裴之砚飞身下马,来到她身边。
“阿时,妖物在何处?”
陆逢时刚让裴之砚靠近结界,乍一看到一副人骨在面活动,裴之砚本能的后撤两步。
不过迅速镇定下来。
挥手让衙役散开警戒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
“此乃何物,可需动手?”
“是水底沉骨偶然得机缘所化的骨精,灵智未开,本能行事。”
陆逢时解释道,“尚未行恶,不宜强杀,我欲将其灵识打回,骨躯封沉。你让人守住四周,莫让旁人惊扰。”
“好。”
裴之砚下令,王彪执行命令毫不含糊,立刻带人将这片货栈区彻底隔离。
陆逢时见状,不再多言。
双手掐诀,周身灵力涌动,比方才更加凝练。
她指尖凌空化符,口中清吟,一道蕴含着水润与土德之力的符印自她指尖飞出,缓缓压向那挣扎的骨精。
它似乎感知到巨大威胁,发出一声尖啸,拼尽全力挣扎。
但它的力量与陆逢时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符印落下,它眼窝中的幽蓝火焰剧烈闪烁,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整个骨架仿佛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回了一堆看似寻常的枯骨,只不过表面稍显莹润些。
再无旁的气息。
陆逢时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略有细汗。
她取出一张空白符箓,凌空书写几个符文,将其贴于那堆骨架上,暂时镇住残留的微弱地阴之气。
“可以了。”
她转向裴之砚,“先将它收好,我择日将它处理了。”
当那些衙役看着抱着一堆骸骨的佥判大人,无不惊恐好奇的看着。
一个十八九岁的衙役小声问王彪:“王大哥,方才我们明明什么也没瞧见,怎么突然就多出一副人骨来?”
他们虽然是衙役,但这也挺吓人的。
王彪:“在衙门办事,就是多做少看,更少打听。”
他说完,脱下身上的外衣,走向裴之砚,用来包住那堆人骨:“大人,可需属下处理了?”
“不用。”
裴之砚将人骨放在马鞍旁,道,“你带着他们再在附近巡视一番,无事就都回去歇着。”
“是。”
王彪应声,挥手带着其他几个衙役快速往码头去。
两日后,陆逢时找了一个干净陶翁,将人骨收敛,择一处远离水脉地气平和之处深埋,如此也算是将此事处理妥当。
埋好人骨的第二天,陆逢时收到铁心的传信。
她已经打好了芥子袋,但因宗门还有些事走不开,所以让她有空,可以去锻器宗取。
陆逢时感叹,秘境一别,竟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这日裴之砚下值后,她将自己要去锻器宗的事跟他说了声。
“你要去锻器宗?”
裴之砚吃饭的动作停下来,“要去多久?”
“说不准。”
什么叫说不准?
裴之砚抿了抿唇:“我前些日子已经让承德去了和淮阳的伏羲陵庙附近开始走访,若是有消息,我如何告诉你?”
陆逢时诧异的看着裴之砚。
怪不得这几日不见承德,原来是去了淮阳。
这事,她本来想着自己再去看看,不过承德已经去了,那就等他的信息吧。
“我只是去取个东西,快点的话一个来月,慢的话不会超过两月。”
裴之砚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好。”
回到屋子,陆逢时简单的收拾包袱放在桌上,第二天一早就方便些。
等她修炼好,庒厨娘已经煮好了软羊面。
这是目前为止,庒厨娘做的吃食里面,陆逢时最喜欢的一种。
用熬煮的软烂的羊肉作为浇头,汤汁浓郁,面条浸润了肉香,鲜美无比。
果然,还是要有点钱。
如此,才能享受得到这种美食。
知道夫人爱吃,庒厨娘煮了不少。
陆逢时刚坐下,竟见裴之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露水。
“府衙又出了紧急事务?”
“嗯。”
裴之砚挽起袖子洗了手,坐在陆逢时对面,庒厨娘已经端来一碗放在裴之砚面前,“就是上次那个邵御史可还记得?”
陆逢时想了想,道:“那位想要让你租宅子的那位?”
“是他,家里出了人命案,他管家来报案。”
卯时刚过,王彪就过来喊他去衙门受理这桩案子。
倒不是必须是他。
就是那管家,点明让他受理。
等他到了衙门问清楚事由,便让刘云明先接手了。
普通的案子,得按照流程来。
陆逢时挑眉:“对方都点你名了,真不过去看看?”
裴之砚吃了一口,道:“刘推官已经去了,等他回来汇报具体情况。”
吃好饭,陆逢时拿起包袱准备准备走。
裴之砚一路跟着她来到马厩。
看着她把小黑牵出来,包袱放在上面。
其间都是一言不发。
“你,还有事?”
裴之砚闷闷不乐:“你一点也没有舍不得。”
没等陆逢时狡辩,他又道:“这里是你的家,你难道不留恋吗?”
住了几个月。
平时早起修炼后,就去厨房看庒厨娘捣鼓吃食。
要么就看看书,画画符。
总体来说,日子是过得很惬意的。
怎么会不留恋。
正如他所说,这里是她的家,从秘境出来后相逢到现在,裴之砚那张嘴已经许久不欠了。
不仅如此,他好似有意无意会找机会撩拨自己。
若不是她心里还藏着些事,对这种极品美男,还自荐枕席的这种,她是抵抗不住的。
“说的我好像不回来似的。”
陆逢时清了清嗓子,看着他,“昨日不是说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她这次是去办正事。
芥子袋很重要的。
得到陆逢时再次保证,裴之砚脸色好了很多。
将缰绳递到她手上:“好,路上行事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辞别有些矫情的裴之砚,陆逢时翻身上马,西城门去。
锻器宗在绥德。
正常骑马需要十一二日,她花了七日的时间到达绥德。
锻器宗不似寻常修仙门派隐于深山老林,反而坐落于一处巨大的火山熔岩湖畔。
此地地火充沛,是炼器铸兵的绝佳之所。
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热意与隐约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通报姓名后,自有弟子引她入内。
穿过灼热的锻造工坊区域,来到后方相对精致的待客偏殿。
不多时,一阵灵力波动。
陆逢时抬眼去看,是几月未见的铁心师姐,还是之前一样飒爽的装扮。
“铁心师姐。”
陆逢时含笑打招呼。
“陆师妹,有些日子没见了,你灵力好似愈发凝练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铁心从她芥子里掏出一个物件递了过来:“喏,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个仅有巴掌大小,触手微温的锦囊,颜色是沉静地深褐色,表面用银线绣着玄奥的符文,隐隐有灵光流转,看上去十分精致。
“多谢。”
陆逢时接过,灵力微探。
内里空间颇为宽敞,能放置不少东西。
总之,往后出门行走,再也不用大包小包的,那些画的符箓武器这些,也都可以放进来,便是吃食也是可以的。
“小事一桩!”
这芥子袋,对铁心这种经验丰富被称为锻器宗的天才,自是觉得简单。
可据她所知,整个修炼宗门,并不是说人手一个芥子袋。
这东西也是修炼资源。
只有内门弟子才有的。
“对了,”
铁心一拍脑袋,“我师父听说你来了,要见见你,还有东西要给你。快跟我来!”
陆逢时心中微动。
跟着铁心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更炎热却更为庞大的锻造室内。
“青炎长老!”
青炎停下手中活计,将半成型的坯料浸入一旁的灵泉中,“嗤”的一声,白雾蒸腾。
“来了,小友跟我来。”
他也不多废话,往旁边的置物架走去,从中取过一个长约四尺的剑匣。
匣体由暖白色的灵玉雕成,触手升温,表面光素无纹,却自有一股内敛的华贵。
“打开看看。”
陆逢时双手接过打开玉匣。
刹那间,一抹流转变换的五色光华悄然绽放,又迅速内敛。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柄剑。
剑鞘材质极为特殊,似是一种深沉的紫檀色晶石与某种暗银金属融合炼制而成。
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在光线流转间,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微妙色彩变幻。
剑格造型宛如移动含苞待放的五瓣灵花,每一瓣都微微内敛,拱卫着中心一颗清澈剔透五色灵珠。
剑柄则缠绕着一种不知名的银丝材料,织出细密防滑的纹路,色泽是低调的珍珠银灰,握上去温润贴合,极为称手。
她拇指轻推剑镡,“锃”的一声清吟,似冰泉滴落玉盘。
剑身出鞘三寸,寒光潋滟,剑体清澈宛若万年玄冰凝练,但在那轻量至极的基底中,有隐隐有青、赤、黄、白、黑五色灵光流转,生生不息。
散发出一种圆融而磅礴的气息,美得惊心动魄。
只这一眼,陆逢时便十分欢喜。
她能感受到剑中蕴含的磅礴五行之力,与她自身的灵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此剑乃老夫采五行精粹,辅以星陨砂、地心火髓、千年沉木心、癸水精魄、息壤尘晶,于地火脉眼中淬炼九九八十一日方成。”
青炎长老语气带着一丝自豪,“若说锋利,算不是极致,却最是契合五行流转之道。
能极大的增幅五行术法威力,亦可随你心意,短暂将灵力转化为单一属性,进行斩击。”
“寻常灵器,与你功法并不完全相合,这是为你量身定制,可还喜欢?”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
她当初给青炎长老的那些材料,这柄剑上看不见一丝一毫。
也就是说,这些材料都是青炎长老自掏腰包,费时费力打造而成。
青炎长老是锻器宗的二长老,仅次于宗主和大长老的存在,锻造兵器让人难以望其项背,他倾力打造的兵器,整个修炼界都找不出多少来。
珍贵之处,远超那芥子袋。
“长老,这太贵重了。”
“诶!”
青炎长老一摆手,打断她,“材料是老夫收集的,功夫是老夫花的,老夫说给谁便给谁。”
陆逢时真是哭笑不得。
心里也清楚,收下这柄剑,即便不成为锻器宗的底子,也与锻器宗有了牵扯不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