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她去找皇上哭一哭,皇上还有可能会怜惜她,甚至会罚萧序。
但现在,她浑身上下臭不可闻,连奴才见了她都恨不得捏着鼻子,皇上根本不可能容她靠近!
她有自知之明,如果说之前皇上对她还有几分爱意。
自从她与闽南王勾结,甚至牵扯到了整个白侯府后,皇上对她更多的就是猜忌了。
更何况,五皇子惨死,皇上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五皇子,轻易根本不会想见她。
她能重获君宠,靠得完全是闽南王给她的药。
她不是小宋皇后,懵懵懂懂,她虽然不知道那药是仙客来,对其中的好处却是一清二楚,也知道用药过后的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
但也正因为此,她才更知道,她被萧序泼了那样的东西,会有什么样致命的后果。
皇上会彻底厌弃她,甚至忘了她!
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
偏偏闽南王这段时间深陷爱妻爱子惨死的痛苦愤怒之中,一心只想报仇雪恨,根本没心思管她这边,好些天没跟她通过消息。
她身处冷宫之中处处受限,萧序又处处针对,她痛苦绝望下只得铤而走险,命自己最后的心腹给闽南王送信。
闽南王现在虽则没多少心思管她,但听说她的处境,还是花了点心思找到了解药,又附上了些银票,命人一并送给她。
他毕竟是个藩王,没有白贵妃,他的手根本伸不到后宫去。
只能送些银票进去,让她在冷宫里的日子好过些。
等他解决了承恩侯府和唐知味,萧序的气焰自然大减,他再一举拿下,这些问题他自然不必再考虑。
萧序守株待兔,带着一大群奴才截住了东西,只说截的是闽南王送给白贵妃香体的药膏和银票。
他这么说倒也不算捏造,只将臭粉的解药换了种说法,整件事的氛围便显得格外香艳起来。
宫中本就人多口杂,何况萧序还明面上误导,暗地里推波助澜。
很快,白贵妃和闽南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便在暗地里弥散开来,力压之前唐知味暗害五皇子的流言。
宫中流言满天飞之际,安北的奏折快马加鞭呈到了御前。
孝仁宗先后遣了三个使臣前往西北急召安北回京,只有第一个使臣成功带回了安北的奏折,其他两个使臣连易水都没过就不明不白死在了路上。
安大将军的奏折写得朴实无华,感情却格外真挚,话里话外却都表达出对自己爱子被冤枉的愤慨,奏请孝仁宗将安以宁送到玉门关,让他亲自审问。
奏折是在大朝的时候送到的,唐知味奉孝仁宗之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读给孝仁宗听。
孝仁宗这些天都病恹恹的,腹泻也未好清,已经缺席了两次大朝,今天实在没办法,才勉强来了。
只怕出丑,前天晚上和这天早上都未进食,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眼前直发黑,厉声怒喝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
孝仁宗没有骂错,不管实情如何,萧庭死在安以宁手中,一百多人有目共睹。
石副将行踪诡异是既定现实,萧庭胸口透骨钉的伤口也不是捏造出来的,于情于理,安北都该进京自述。
可现在,他拒不奉诏进京就算,竟然还要求孝仁宗将安以宁送去西北!
言辞之不恭,态度之嚣张简直令人发指。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灰头土脸地上殿请罪——
安以宁以及和安以宁关押在同一监牢的白宣被人劫走,下落不明。
文武百官个个惊疑不定,赶在这个时候,让人想不怀疑是安北派人劫走了自己的儿子都不行!
孝仁宗勃然大怒,一叠声地喊,“他这是要造反!给朕查抄安家,安家所有人凌迟处死!”
百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大喊皇上息怒。
高喊声过后,唐知味沉声发问,“还有无其他安家人被劫?”
来报信的锦衣卫头匍匐在地,头根本不敢抬,“来人武功极高,本只准备带走安小公子,又在安小公子的要求下,强行带走了白宣。
后来,他们又去寻安大人,当时,安大人正在受审,他们没找到,这才不紧不慢逃离”。
这件案子的关键都落在石副将身上。
石副将不知所踪,安以宁还是个孩子,白宣更是个得了离魂症的孩子,什么都问不出来。
唐知味又特意拜托佟明今照顾照顾两个孩子。
佟明今也就没将关注点放在两个孩子身上,重点审问安家众人。
力图挖到石副将的身世和行踪,以及安北造反的证据。
佟明今向来善体上意,知道孝仁宗不满安北已久,这次逮到机会,他自然要使出看家本领为孝仁宗“尽忠”!
这么一来,反倒阴错阳差地没叫劫匪一并将安老爷也劫了去。
锦衣卫说着浑身都在抖,身高八尺的汉子几乎都要哭了。
“皇上,劫匪只有一个人,可进诏狱却如入无人之境。
一路走来,微臣等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
幸亏他不喜欢杀人,都是一剑把人拍晕,否则这时候,锦衣卫都被他一窝端了!”
众人惊悚,面面相觑,天下真的有武功那么厉害的人?
唐知味下意识翘起唇角,又立即抿去唇角上弯的弧度。
唔,可惜白神医不在现场,否则看见霍指挥使一剑拍晕一个锦衣卫的英姿,肯定高兴。
孝仁宗也开始抖,气得发抖,下令立即查抄安府,凌迟安府众人。
夏首辅急声,“皇上,情况尚不明朗,如果真的凌迟安府诸人,就是在逼反安大将军!”
孝仁宗本就心情不愉,听他这般指责更是恼怒,阴沉着脸没说话。
夏首辅试图将道理解释给他听,“皇上,先不说安大将军是否有反心。
就算安大将军真的谋反了,皇上也不该如此草率地就定了安府的罪名。
当先遣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兵部查明真相,再定罪,此其一。
其二,定罪后,也当先问罪涉及诸人,而不是什么都没查,什么都没审就直接杀人抄家,以免落人口实!”
孝仁宗阴沉着脸没说话,夏首辅继续讲道理,“皇上此举一出,就算安大将军原来没有反意,如今也不得不反了。
他不反,他的老父家人就保不住性命,世人就会谴责他不孝不义,他只能反!
皇上,为今之计,当查封安府,将安府诸人送往大理寺。
至于安大将军,臣请皇上妥善择定人选前往西北,务必确保西北安稳。
不因些许小事而令国家忧患,百姓受苦!”
孝仁宗面色铁青,失态怒吼,“朕的孙子被他儿子和副将联手杀了!
他还拒不认罪,遣人去诏狱劫人,这是些许小事?”
夏首辅哑口无言,的确,如果不是顾忌西北安稳,安北此等行为,诛三族都不为过。
只是——
夏首辅吐出一口浊气,恳切开口,“皇上,安大将军乃是先太子伴读,从七岁起便长住宫中,与先太子情同手足。
先贞顺皇后更是十分看顾,视之为半子。
安大将军才能出众,更难得的是品行端方,知恩必报。
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先皇后和先太子之事,更不会举兵造反!
此间必有误会!
老臣自请前往玉门关与安大将军面谈,以免因不必要的误会而至我大萧边境不稳,生民涂炭!”
夏首辅这番话一落,众人皆是动容,纷纷自请。
孝仁宗一言不发,神色阴晴不定,夏首辅所说,不无道理。
但再有道理也逃不过一个事实——就因为安北手握兵权,他要他这个一国之君咽下孙子被杀的屈辱,向一个臣子低头!
“皇上,西北有变,唐某恭为兵部侍郎,奏请前往西北军中查清原委。
不令西北军生变,更不令皇孙枉死!”
唐知味清凌凌的声音压住了满殿躁动,孝仁宗烦躁虚弱的大脑瞬间为之一清。
不令西北军生变!
不令皇孙枉死!
听听!
听听!
这才是为君分忧的臣子该说的话!
那些个老顽固只会指责他“逼反”安北!
夏首辅听出唐知味话音与众不同,忙道,“此去颇有风险,唐大人文弱书生——”
唐知味微笑作揖,“家国安危之际,唐某当仁不让!”
“好!”
孝仁宗抚掌称赞,“那就辛苦唐侍郎跑一趟,务必要查清真相!”
让朕名正言顺地刮了安北全家,再收回安北的兵权,当着西北军的面生煮了他!
……
……
唐知味出宫后,匆匆赶去有间医庐,简单交代了自己要去西北的事,就匆匆要走。
白前忙叫住他,“等一刻钟来不来得及?我给你准备些药物”。
唐知味微愣,随即连连点头,“来得及来得及!”
白神医开口要为他准备行李,来不及也得来得及!
白前交代小草去买干粮,自己则抓紧时间为唐知味准备常用的药品,末了又将刚做好的甘草桃肉全部塞进唐知味的行囊。
唐知味全程笑眯眯地看着,待她将行囊收拾好交给他,才笑吟吟道,“果然患难见真情,我原来还以为白神医恨不得我离得远远地呢!”
白前拧眉,“什么患难?安北难道还能怎么样你不成?”
唐知味粲然一笑,“那倒也是,不过不管原因如何,白神医的心意,我领到了,一定不负白神医所望,好好地回来”。
他说着俯身长揖,“白神医,保重!”
白前福身回礼,“唐大人,保重!”
小草采买好干粮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捂住心口,唐大人和小姐这么相对着行礼真的好好看啊!
好看得,好看得,像一幅画!还是孔姑娘的画!
小草用尽自己一生的想象力,终于想出了一个十分恰当的比喻,不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来……
……
……
唐知味走后第七天一大早,安北举旗造反,一路势如破竹,连下幽云十六州,越过中山,停在了易水对岸的消息就送到了京城。
算着时间,唐知味应该正好赶到了易州,正好与安北的叛军隔着易水相望。
消息传来,满殿皆惊,孝仁宗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安北竟然真的反了,怎么可能!
明明他最是孺慕阿绣,又与太子相交莫逆,阿绣与太子最是看重这大萧的万里江山和百万子民,他怎么可能伤害阿绣和太子最看重的东西——
夏首辅当即道,“安北狼子野心,不诛不足以明皇威!还请皇上立即点将点兵,镇压反军!”
孝仁宗心下微松,舅舅虽则过于刚正顽固,但到底还是向着他的!
他这口气还没吐出口,就听夏首辅破口大骂,“官逼民反!
安北固然狼子野心,皇上也是失德失行在先,才给了安北清君侧的由头!”
安北举兵打出的口号就是“清君侧”,清的是鸠占鹊巢,却残害皇嗣,又与庶子闽南王“不清不楚”的白贵妃。
“大萧自开国以来,除外族偶有侵扰外,百年承平繁盛。
交托到皇上手中,一方守边大将举兵造反不说,用得竟然还是那样可叫皇上遗臭万年的理由!
还请皇上立即赐死白庶人,下罪己诏,反思己过。
从此静心慎行,勿因一己私欲伤江山社稷,百姓子民!”
孝仁宗面色铁青,流言刚出,闽南王就进宫自辩,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闽南王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和白贵妃情最浓时的孩子。
虽则因为种种原因,他不能公开他的身世,但也因之对闽南王心存愧疚。
他又怎么可能怀疑他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再说了,白贵妃被萧序洒了臭粉,臭不可闻,他已经很久没去冷宫了!
安北明明就是在找借口,竟然也是他的错!
听说白氏整个人都散发着恶臭,且经月不消后,他对她最后一点情分也磨灭了。
倒也不是不能赐死她,但却绝对不是在安北的胁迫下赐死她!
安北那个混账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
不过就是看白氏受宠,又在阿绣死后占了她的甘泉殿,所以处处针对,想向外人昭示他不忘旧主,好叫自己造反更名正言顺罢了!
“夏首辅慎言!皇上如何言行,又岂是为人臣者可以置喙的!
别说事实绝不向安北宣称的那般不堪,就算真的是,难道就是他安北造反的理由?”
发话的是礼部文尚书,原本他与兵部许尚书一唱一和,许尚书又远比他口舌伶俐,十分能压住场面。
但许尚书已死,他就有些力不从心,很快就在夏首辅等人的唇枪舌剑中败下阵来,凭着最后一丝倔强喊道,“首辅大人仗着皇上仁慈,仗着先帝遗令,仗着国舅爷的身份,每每不分青红皂白指责皇上,是为不敬君上!
臣请皇上降罪,以正君威,以儆效尤,以杜绝日后再有效仿安北者!”
文尚书这番话简直说到了孝仁宗的心坎上,只他到底对夏首辅敬重有加,并未出声斥责,只道,“尔等勿要公私不分,更勿要本末倒置。
如今是令尔等商议如何平叛,不是叫尔等于殿前争执失仪!
诸卿以为该遣哪位将军迎战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