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则冷笑,“杀几个人?王爷,您的王妃可不止是杀了几个人!”
萧知意轻笑,“本宫就说么,闽南怎么在皇兄的治理下,虫子倒是比人多。
怕是皇嫂一个不高兴,就要杀几个,再多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杀啊!”
闽南王怒,“阿意,慎言!”
“本宫慎不慎言,倒是没什么大干系,怕就怕有人不慎行,动不动就要杀几个人啊!”
萧知意故意将“几个”两字咬得极重,东上相好笑睨了她一眼,于是,她笑得更得意了。
闽南王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正要说话,外间唱礼声起,闽南王妃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
当先是引路的太监,押后男子身着侍卫衣饰,中间女子头发蓬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但衣饰华丽精致,应当是闽南王妃无疑了。
只闽南王妃,又怎会是这般狼狈模样?难道是逃命途中受到了虐打?
闽南王一愣过后快步往闽南王妃身边跨去,大怒斥骂,“你们敢如此欺辱本王的王妃!”
他焦急担忧下,步子迈得极大,一句话刚落下就到了闽南王妃身边,伸手去理她蓬乱的头发。
不想,闽南王妃却像受了什么刺激般,尖叫着躲开他的手,猛烈摇晃着头,凄声大喊,“我不丑我不丑!我不丑!”
闽南王被她喊得心惊胆战,忙捏住她的肩膀,阻止她乱动,同时伸手拂开她遮住整张脸的乱发。
闽南王妃清婉姝丽的脸显露出来,上面三条深可见骨的刀伤怵目惊心,兀自还在往外渗血。
闽南王妃的尖叫声越发尖利,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闽南王的钳制。
闽南王怕她伤到自己,忙加大力道,不让她乱动,又惊又怒,“清清,是谁伤的你!”
闽南王妃显然已经精神失常,根本没认出他来,只在他的钳制下凄厉尖叫着,夹杂着“我不丑我不丑”的疯狂笑声。
闽南王猛地抬起头,目光利刃般刺向押着闽南王妃前来的侍卫。
侍卫单膝跪地,向孝仁宗禀告道,“皇上容禀,闽南王妃是在草民等押送她进宫的路上突然发疯,用刀刺伤了自己,草民等阻拦不及,还请皇上恕罪!”
闽南王怒极反笑,“突然发疯,刺伤自己?你们这是拿父皇,拿本王当傻子?”
他的清清,就算是拿刀刺死自己,也绝对不会伤了自己的脸!
侍卫不卑不亢,“事实确实如此,别庄的管事交代说,王妃每日必得要用处子的鲜血洗浴,方能永葆青春貌美。
许是今日没有鲜血供王妃洗浴,王妃才会突然发疯”。
随着他的话音,闽南王妃被闽南王握在手中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灰,又迅速转白。
同时她那张虽伤痕累累,却依旧年轻光洁的脸也在迅速枯干变老。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永远宛如十七八岁少女的闽南王妃就变成了个和苗疆圣女几乎一模一样的老妪。
她还在尖声嘶叫着,声音却已从少女的清脆变得干哑难听,宛如老鸹哀鸣。
饶是闽南王爱她如痴,惊悚下不自觉狠狠一推,同时连连后退,目眦欲裂。
闽南王妃本就纤细,被他这么用力一推,咚地坐倒在地。
“喀拉”一声细响声传来,是她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场众人亲眼目睹这诡异惊悚的一幕,都是大受惊吓,本能后退,想离那个妖怪远一点。
连向来最是大胆,又一心要看热闹的萧知意都吓得缩到了东上相怀中,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再看。
孝仁宗更是吓得跌倒在龙椅上,闭着眼睛大喊,“来人!给朕烧死那个妖怪!快!”
余毒彻底解清,闽南王妃现出原形,癫狂的大脑清晰了片刻,下意识叫了声王爷,挣扎着想往闽南王的方向爬。
闽南王吓得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
闽南王妃愣了愣,抬起手要去抓他的衣袖,却在看清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枯干手背时,瞳孔猛地收缩,猛地撸起袖子。
精致华丽的衣袖下是一截血肉枯干,只剩一层褐黄色的皮包裹着老朽骨头的胳膊。
闽南王妃短促地尖叫一声,向后倒去。
孝仁宗又吓了一跳,连连怒骂,“你们都是吃干饭!快将那妖物拖下去烧死!烧死!烧得干干净净的!”
晕死过去的闽南王妃被拖了下去,像一只老瘦干瘪的黑老鼠。
闽南王怔怔望着,忽然猛地回身跪下,朝孝仁宗连连磕头,大哭,“父皇!父皇容禀!
儿臣是真的不知道,先帝爷给儿臣定下的王妃竟是如此妖物!
儿臣是真的不知道啊!还请父皇给儿臣做主啊!”
“先帝爷定下的”几个字显然极大地取悦了孝仁宗,孝仁宗虽自己吓得够呛,倒因为这句话有了安慰儿子的心思。
“先帝虽则圣明,到底也无法全知全能。
好了,平身罢。
那种妖物,你若不是受了蒙骗,又怎么会视之为宝?
你且回府去查检那妖物遗留下的物件,全部烧毁,改日朕再为你另择良妻”。
闽南王妃拖走了,萧知意又敢睁眼了,大声嘲笑,“人走茶凉,皇兄,皇嫂可还没出明正殿的大门呢!”
“什么皇嫂!那就是个妖物!”
孝仁宗不悦斥责,他受惊不小,现在只想回寝殿吸食仙客来,再宣白庶人宽慰一番,扔下一番话,立即起驾离开。
闽南王心神震荡,没有心思再与他人周旋,匆匆离开。
余下诸人一时沉寂,半晌,宋正则喃喃开口,“那到底是什么邪法?”
也太吓人了!
他今天晚上都不敢灭灯睡觉了!
萧知意冷哼,“男人没几个好东西!青春貌美时,就如珠似宝。
一朝红颜老去,就一口一个妖物,生怕连累了自己”。
东上相捏了捏她的手,轻笑,“公主这就错怪王爷了。
那样一张枯树皮的脸,任是再情深意重,王爷也下不了嘴啊!”
萧知意转眼去瞪他,东上相牵着她往外走,调笑,“公主放心,公主可不像闽南王妃是个药堆出来的美人,是天生丽质。
就算红颜老去,也是个天生丽质的老太太,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老树皮”。
萧知意被他哄得又开了笑脸,乖乖任他牵着出了门。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又一致看向夏首辅。
夏首辅知道他们都在等自己说几句,但他又能说什么,半晌,长叹道,“此事,还望诸位保密,只做闽南王妃虐杀侍婢处理吧”。
众人齐齐俯身应是,只夏首辅却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不住的。
更何况,知晓内情的也远远不止在场的几人。
小宋皇后惨死,五皇子遇害的风波尚未过去,又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更是民议纷纷,已经岌岌可危的皇家威严更是摇摇欲坠。
他想到先帝曾盛赞他是夏家玉树,国之栋梁,可撑起大萧二十年盛世太平。
二十年——
自先帝离世,前十年,有先贞顺皇后,有先太子,有他,三足鼎立,大萧稳定而昌盛。
后十年,先太子和先贞顺皇后先后离世,他这棵玉树,已是独木难支。
所幸先帝和先贞顺皇后留下了一个太平盛世,倒也叫他勉力支撑了十年的安稳。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他这根仅剩的独木也老了,再也撑不起大萧的太平昌盛了。
夏首辅苦笑,二十年,先帝英明,英明啊!
……
……
闽南王妃的事果然传得沸沸扬扬,且越传越离奇。
等乔氏忍不住好奇问白前时,她问的是,“白神医,以处子的鲜血为食,再每日用处子的鲜血泡足两个时辰,真的能叫人永葆青春,白发也能再少年?”
白前,“……不能”。
乔氏松了口气,“果然是假的,要是真的,这世上得有多少枉死的女孩儿!”
白前皱眉,孝仁宗是越来越没用了,这样的流言竟然也放任流传,他的锦衣卫都是养着吃的?
乔氏压低声音,“白神医,听说先前的白贵妃娘娘又恢复圣宠了。
大家都说白贵妃也和闽南王妃一样,天天喝女孩儿的鲜血,用女孩儿的鲜血洗浴,还天天用女孩儿的鲜血蒸炸煮煎,天天不重样地吃呢!
否则怎么可能二十多年宠冠后宫,这样出了那样的事都能绝地翻盘”。
白贵妃的确绝地翻盘了,靠得却不是什么女孩儿的鲜血和美貌,而是仙客来。
白贵妃复宠后,孝仁宗虽则没有恢复她的妃位,也没将她从冷宫放出来,却天天去冷宫与她厮混。
他得了趣味,也不再天天这里难受,那里不舒服了,放了白前出宫。
白前觑了乔氏一眼,“假的,乔大掌柜千万别学”。
乔氏讪讪,“怎么可能?我一介商贾,可不敢像那些个贵人,随随便便就杀人”。
她也只是在想要家产的时候,迫不得已地杀几个夫君罢了。
白前笑笑,没有接她的话头,转头问小草,“天都快黑了,宁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最近京城事故不断,霍幼安这个兵马司指挥使也忙了起来,更没时间指点安以宁了。
今天下午,白前见安以宁实在无聊得坐不住了,给了他几块碎银子,让他带着白宣出去逛逛。
“我去瞧瞧!”
小草巴不得一声的,立即窜了出去。
白前便对乔氏道,“乔大掌柜若是无事,不如一起去一席食铺用晚食?”
乔氏觑着白前空闲,有事没事就会带上最时兴的布匹来有间医庐寻白前,自然不会是想与她做什么知心姐妹,而是想多看看安以宁。
白前体谅她一番做母亲的心,便时常邀请她一起用晚食。
乔氏掐着这个点来,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假意推辞道,“太麻烦了”。
白前很体贴地没有拆穿她,温柔笑道,“不麻烦的,我们也是要吃饭的,不多你一个”。
乔氏便笑着应了,殷勤问道,“上次白神医在我那里拿的冰蚕丝料子,怎么到现在还没上身?是没有合意的绣娘?
我那里有个极好的,白神医想要做成什么样式,吩咐一声就成”。
白前,“……”
却也不是没有合意的绣娘,主要是没好意思送出去。
白前默了默,试探开口,“的确是没有合意的绣娘。
乔大掌柜那边有,我明天让小草将料子送过去。
乔大掌柜吩咐按着霍指挥使的身形做几套衣裳就好,我另有用处”。
另有用处?
就霍指挥使那长腿瘦腰,照着他的尺寸做出来的衣裳,天下还有谁能穿?
乔氏也体贴地没有拆穿白前,连连点头。
唔,白神医这般体贴,经常请她一起用晚食,她自然也要体贴一点。
要不,等做好后,她就令小二直接送去给霍指挥使。
再当着白神医的面发作那个小二,骂他办事不得力,送东西都能送错地方好了。
乔氏正盘算着,白宣忽地一头钻了进来,抓住白前的袖子大哭,“前前!前前!宁哥儿杀人了!宋世子把他抓到牢里去了!”
“杀人了!”
乔氏失声惊呼,“他杀谁了!”
白宣却含含混混地说不清楚,只翻过来倒过去地说安以宁杀人了,宋正则把他抓到牢里去了。
乔氏急得转身就往外跑,恰恰与跑回来的小草撞了个正着。
小草也顾不上她了,推着她让开路,一边大喊,“姑娘!安小少爷杀了萧姑娘的弟弟!
宋世子让我回来给你报信!让你快去找唐大人和霍指挥使!”
“萧郡主的弟弟!”
乔氏捂住心口,那,那岂不是闽南王的嫡幼子?
宁哥儿怎么会,怎么会——
“我去找唐大人!”
“乔大掌柜!”
白前几步走到她身边,按住她肩膀,“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宁哥儿在宋世子手中,暂时不会有危险,你先回去等消息”。
“可是我——”
白前打断她,“乔大掌柜,这时候,你就不要给宁哥儿添乱了”。
乔氏一呆,冷静了下来,认真点头,只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是的,宁哥儿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她言行失当,在这个时候暴露出了他的身世,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和危险。
只是,道理她懂,也能勉强自己做出理智冷静的选择。
只她这个做娘亲的,在儿子最危险,最需要她的时候,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她这颗心,这颗心……
乔氏重重抹了把泪,低头认真一福,转身离开。
她向来是极理智又聪明的,白前不担心她那边会出什么乱子,吩咐小草去寻霍幼安和唐知味,带着白宣去隔壁,交托给孔雅,自己则往京兆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