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瑞！我杀了你！你要是敢动主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听沈君瑞提起主子，于奉再也坐不住，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栅栏上，手脚上的铁链哗哗作响，碰撞在铁制的栅栏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实在是因为沈君瑞说的话真的有可能发生，他才会这般激动。
炎国的皇帝能任由亲子遭受那么多年的欺凌却不管不顾，怎么会做不出前脚送走他便立刻处置主子的事？
于奉本就喝了酒，头脑发热，在沈君瑞刻意的刺激下，双手紧紧抓着栅栏，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他：“沈君瑞，你要是敢动主子，你们沈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呵——”
他这番威胁的话语，很明显，沈君瑞并未放在心上，语气轻蔑，抬手便将坛子里剩的酒泼在了于奉脸上，而后将酒坛当着他的面砸碎。
碎屑四溅。
“你在威胁我？”沈君瑞轻嗤一声：“你以为，你主子被圈禁之后还能活命？”
“我算算，他派人刺杀大皇子，得罪了云家；多次派人刺杀四皇子，得罪了皇后。”
“即便陛下顾念着那点血脉之情只是下令圈禁了他，也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你真以为，陛下不亲自动手，旁人就不会吗？”
祁衡言的所作所为，于奉再清楚不过。甚至有些事还是他动的手。
自然也就知晓，沈君瑞所言的确属实。
“沈君瑞，你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在酒精和沈君瑞的蓄意刺激之下，于奉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牢狱之中咬牙切齿，恨不能掰断栅栏然后了结了沈君瑞。
“你这种井底之蛙，懂什么？”
“你以为主子走到今日靠的是什么？”
“胜负未分，你可别得意得太早……”
沈君瑞眼眸微眯，杀意一闪而过。
果然，祁衡言身后还有人！
究竟是怎样的势力，才能让于奉如此地自信，让他即使在死前也坚信其力量足以让祁衡言翻盘？
沈君瑞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噙着那丝未散的嘲讽，声音却冷了几分：“疯话连篇。你的忠心，留着到地府去跟阎王爷表吧。只可惜，你的主子，怕是没那个福分让你继续效忠了。”
他不再看于奉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对着狱卒留下一句“收拾干净”，便转身离开了牢房。
徒留于奉在牢狱里咆哮，抱着栅栏不甘地疯狂摇晃，铁链的撞击声被最终厚重的石壁隔绝。
走出阴暗潮湿的诏狱大门，外头刺目的光线让沈君瑞下意识眯了眯眼。
外间空气清新，于奉即将被处死，祁衡言也已被圈禁，但沈君瑞心中却并不觉得松快，反而因为方才的一番试探沉甸甸，如同压了块巨石。
他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骏马嘶鸣，蹄声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君瑞唇瓣紧抿，眉头皱起，他需要立刻回去，将这一重大变故告知祖父和妹妹他们。
宫中偏僻的殿里。
祁衡言的住处稍稍变动了一下，从原本破旧的殿宇到了另一个破旧的殿宇。
宫中殿宇本就多，年久失修的也不少。
他的生活较之以往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宫门被厚重的锁链从外反锁，院墙之外，守着两队精锐的御林军。
祁衡言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母亲留下的那枚扳指。
殿门紧锁，厚重的铁链声偶尔从墙外传来，想来应当是看守的御林军换防，仿佛也在不经意间提醒着他阶下囚的身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日大殿上被拆穿，他并不在意。
什么指控、唾骂、鄙夷、痛恨，他通通不在意。
很多年前他就明白，他要做的事，并非常人能理解的，他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到目的，牺牲点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扳指的表面光滑得几乎能映出他模糊的倒影，若能看清他的眼眸，想来此刻也只有他对这座金碧辉煌却腐朽不堪的宫阙的憎恨。
人人都向往宫中，向往人上人的生活。
可那些藏于宫阙之下的阴暗，又有谁能看得清？
祁衡言闭上眼，想到那日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复杂的神色。
震惊、厌恶、痛心……
想来，在皇帝看来，他是母妃设计来的产物。
可在得知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晓，她的母妃，也不过是这场谋划之中的牺牲者。
母妃……
想到穆答应，祁衡言指尖猛地收紧，扳指硌得掌心生疼。
他从有记忆起，就不知道穆答应长什么模样。
对母亲的印象，全然存在于那些她留下来的画像里。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尚且不懂得旁人的恶意，经常会去御花园里，看着宫中的妃嫔，与自己的儿女一道玩耍。
那些场景就像是一根针，深深扎进他心里，成为了多年不散的执念。
这么多年来，他恨所有人，恨母妃，也恨他自己。
母妃的死，是懦弱，也是对他的背叛。
真是……像她这样的女人，自己为什么还会因为她生出恨意，想要为她报仇呢？
祁衡言看着扳指，扯了扯嘴角，一声低哑的轻笑在空荡的大殿里荡开，带着无尽的嘲弄，也不知是在笑穆答应的软弱，还是在笑自己竟还因她而心生波澜。
他这样的人，竟还残存着一丝对“母亲”的执念？真是可笑至极。
门外传来些许响动，祁衡言目光扫过去，有人从外头将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一碟咸菜和一个冷硬的杂面馒头，从门板下方一个仅供递送食物的小洞塞了进来。
那人动作熟练，放了食物便立刻离开了，脚步声匆匆走远，仿佛里面关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祁衡言没动，依旧坐在阴影里，目光落在那个馒头上。
没过多久，一只灰溜溜的老鼠钻了过来，围着馒头转了几圈后，小心翼翼在上面啃了几口。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刺耳的“吱吱”声响起，那老鼠在地上疯狂地打滚，没一会儿就僵在那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