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容看向安顺的眼神都有些疑惑：“你当真听到耿贵人提他了？”
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这样的人，以安意柔顺温婉的性子，嫁给他怕是要吃亏。
“真听到了！”被人质疑，安顺有些恼，嘴微微嘟起：“不仅是我，当时跟在我身边的宫女也听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沈明曦微微蹙眉：“安意好歹也是公主，贵人……当真能独自将她的婚事定下来吗？”
想起前世安意那几段不甚如意的姻缘，她不由得心中微沉。
耿贵人若真如此短视，只盯着门第高低，安意的前路怕又是一片灰暗。
“不能。”安顺叹了口气，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住脸颊，方才的戏谑劲儿褪去，眼中倒是显出几分难得的认真：“我倒是想与我母妃提一提这事儿，但怕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撇了撇嘴：“耿贵人那人，瞧着温温柔柔，主意可正着呢，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再者，我母妃也不是那等爱管别人家事的性子。”
雅间里一时间静了下来。
安宁怯怯地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小的脸上满是困惑，不明白大家为何突然都不说话了。安婉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又给她夹了一块软糯的糕点，安抚地笑了笑。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安意身上。
安意低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素来温婉的面容此刻绷得有些紧，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端着汤盏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
“三姐……”安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涌现出些许的担忧和自责。
方才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嘴快提到了这事儿，这下好了，大家都兴致都不高了。
她伸手，想碰碰安意的手臂，又有些犹豫地停住。
“我……”安意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我……并无此意。”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抬起，缓缓扫过众人关切的脸：“我如今并未思索嫁娶之事，只想同大家一道好好相处。更何况，我……”
女子成婚前与成婚后的生活天差地别。
成婚后不仅要管理内宅，要操心夫婿，若家中有小妾，还要分出心思来提防着小妾，看紧了手里的掌家权。
哪怕她是公主，能避开大多数女子成婚后的烦恼，可……安意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最大的梦想便是日后与知心人携手，每日养养花，看看草，泡泡茶，这样的才是她想要的。
安宁、安定。
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明曦闻言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耿贵人心意已决，而安意自己心之所向，恐怕正是那个出身太医院的季书瑾。
他们二人指尖几乎没有可能，耿贵人是不会容许女儿嫁给这样无权无势的人的。
沈明珠心思细腻，也隐约猜到了几分，她轻轻握住身旁安意微凉的手：“安意，婚姻大事，关乎终身。若有难处，或许……可尝试与陛下言明？毕竟，你也是陛下的女儿。”
当初淮安王府的事儿皇帝都愿意插手管一下，将淮安王惩罚了一道，没道理自己女儿的婚事，他半点不上心。
安顺眼睛一亮，蓦地拍了下桌子：“对啊！找父皇！父皇向来疼咱们！三姐，你只要跟父皇说清楚，你心里属意的是谁……”她的话戛然而止，想起还有其他人在场，立刻警觉地闭了嘴，只冲安意用力眨了眨眼，暗示她“你懂的”。
安意的手在桌下轻轻一颤。
这种事儿，她并非没有想过，只是……
季家世代行医，清流自守，从不介入朝堂纷争。
她眼底有几分黯然，若因她惹得母妃不快，迁怒于季家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以耿贵人的身份，不会同自己的女儿计较，但若她动了心思，非拿捏一个太医世家，并非难事。
安意害怕，怕自己的一念之差，反倒害了心仪之人。
杜雪容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安意似乎喜欢一个“不够显赫”的人。
她性子直率，闻言便脱口而出：“喜欢就喜欢嘛！管他地位高低做什么？就像我，就喜欢拉弓射箭，谁敢说我不该喜欢？”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当初她娘不也一样不许她习武，后来还不是拗不过她，同意了？
她爹嫌弃她不像个女孩子，结果呢？
娘跟他和离了。
“要我说，安意，你就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说不定耿贵人心一软，就不会有意见了。”
杜如茵无奈地轻轻扯了下妹妹的衣袖，示意她说话注意些场合和分寸，却也低声对安意道：“容儿话虽糙，理却不糙。安意，你的心意才是最紧要的。旁人的非议眼光，不过是过眼云烟，日子终究是你自己要过的。”
沈明曦望着安意低垂的侧脸。
她太理解安意此刻的顾虑了——那份源于至亲以“为你好”为名的重压，远比外人的闲言碎语更令人窒息。
“安意，你的担忧，我们明白。耿贵人之意，在你母妃看来，或许确是为你计深远。可这‘深远’，若是用你一生的郁郁寡欢去换，值得吗？”
沈明曦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精致的菜肴，在脑海中寻找着恰当的词汇：“陛下待公主们宽厚仁慈，淮安王府之事尚能秉公处置，何况是亲生女儿的终身？你只需将心意坦诚告之陛下。陛下是天，亦是父。他若知晓，未必会不管不问。耿贵人再如何，终究要在天子威仪之下。”
安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话：“明曦说得对极了！三姐你别怕，父皇其实很疼我们的！你都不敢开口，难道要等耿贵人把那什么礼部尚书的呆子或者威远侯家的莽夫塞给你才哭吗？”
她是看不上季书瑾，身份属实低微了些。
可相对比耿贵人提到的那些人，她突然又觉得，身份低微就低微吧，至少是安意自己喜欢的。
换个角度想，三姐是公主，下嫁给季书瑾，季书瑾那一家子不得给她当祖宗供起来？
总比嫁进权贵家，受了欺负，父皇却只能因为前朝形式左右为难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