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还好，一问，许音的心里头更慌了。
她看了一眼柳怀仁，强压下心头的恐慌，竭力挤出一丝笑意：“哪有什么要紧差事，不过瞧着快要过年了，前两日我去霓裳阁给老夫人定了两身衣裳，我瞧她闲着也是闲着，打发她去跑个腿儿，看看衣裳做好了没有。”
“是我的不是了，夫人，今年娘的新衣裳还没制，这一茬儿我都忘记了。”柳怀仁没有多想，转而道：“府上其他人的衣裳可都准备好了？”
虽说老夫人手里攥着大把的银子，可表面上，这府里的管家权还是在许音手里，寻常的一些事务都是由她安排的。
许音点点头，刚要回答，窗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又快又重。
她身边侍候的秋霜走进来，面色苍白如纸，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许音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瞬间消失，原本红润的面庞“刷”地一下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就连唇瓣都跟着变白了。
脑海中紧绷的弦像是被一把剪子骤然剪断，后退两步，手里捏着的描金白瓷茶盏再也拿捏不住，脱手摔在厚厚的绒毯上，发出闷响，温热的茶水泼溅出来。
她整个人晃了晃，若非秋霜眼疾手快地扶住，怕是要当场瘫软下去。
完了……全完了！那两个小贱人竟然如此难缠！非但没被讹住，竟还这么快就查到了宣平侯府，要把人送去大理寺！
屋里炭盆烧得正旺，新弹的棉花芯子透着蓬松暖意，可此刻许音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打颤。
那些关于“讹诈”、“污蔑”、“惜颜阁”、“当场抓住”的字眼，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能！不能让那小蹄子将人送去大理寺！
这京城里，所有在府上伺候的下人身契都是有登记过的。哪怕冬枝不招，只要查一查户籍……届时，什么都瞒不住！
怎么办……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看了柳怀仁一眼，对上对方疑惑的目光，心头慌张更盛。
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卿月怕是都会受到牵连，被书院赶出来……到时候可就成了全京城了笑柄了！
她这般的失态，看得柳怀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语气温和，试探着问：“夫人，出了何事？是不是累着了？你脸色怎如此难看？”
说着，他伸手试探着去碰了碰许音的额头。
后者猛地一颤，仿佛柳怀仁的手是烧红的烙铁，借着力道从秋霜怀里挣脱站直，勉强稳住身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刺骨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没…没什么…”许音的声音干涩沙哑，眼神躲闪，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许是…许是屋里炭盆太旺，有些…有些气闷…方才又想着娘那两件衣裳的款式，走了神，一时没拿稳…”
她不敢看柳怀仁的眼睛，不敢知晓，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
许音暗暗咬牙：大理寺！送去大理寺！那两个死丫头的心肠，竟比她想象的还要狠！
柳怀仁虽然性子平和，但并非愚钝。
许音的反应明显不对劲，想到方才进来同她说话的秋霜，柳怀仁眼底多了几分隐晦的怀疑：“真是闷着了？要不让秋霜开扇窗透透气？”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将疑惑问出口：“冬枝…去了这许久，霓裳阁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该有个回应了。”
“霓裳阁”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许音心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哪里来的霓裳阁？
从头到尾都没有！
那死老太婆把银子抓得那么紧，她除非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去霓裳阁给她做衣裳。
完了……真的完了吗？不！还有一线生机！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猛地抬起眼，对上柳怀仁温和却带着探寻的目光，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几个念头。
将军府那小蹄子不是说要把人送去大理寺吗？
若是在送去之前，柳怀仁能出面……
那两个死丫头和自己关系不好，和小时候同舅舅却还算亲厚。
想到这里，她眼底已是带上了几分泪意，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整个人摇摇欲坠，看了一眼柳怀仁，开口道：“夫君……我做了一桩错事，我怕说与你听，你会……会厌弃于我……”
看着她的眼神，柳怀仁心中“咯噔”一下，不太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他稳了稳心神，看着妻子，音调未变：“你且说说，是什么事儿？”
“我……我……”许音心意横，想着女儿，索性将事情全盘拖出。
她不敢看柳怀仁的神色，悔恨地闭上了眼。
可她悔的却不是做了这事儿，而是后悔处理得不够干净。
柳怀仁面上的颜色变了又变。诚然，他如今和妹妹已经逐渐疏远，但这不代表，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般欺负自己的外甥女。
一向好脾气的柳怀仁头一次发了火，一掌拍在一旁的桌上，“砰”地一声巨响，吓得许音浑身一震。
余光里看着他那实在是不能再阴沉的脸色，许音抽泣着求他：“夫君，我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求你，看在卿月的份上，去劝劝明曦和明珠吧！”
“卿月可是我们的亲女儿啊，若是这事儿闹大，往后，卿月的声誉……她还怎么在京城待下去啊！”
“原来你也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卿月会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因为愤怒，柳怀仁的双眼都有些发红，他看着许音，咬牙切齿：“那你怎么不想想，明曦和明珠呢？明曦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你这样做是想害死她吗！”
他比许音本就高了个头，现下许音瘫坐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更多了几分压迫感。
许音只一个劲儿的哭，说她自己错了。
柳怀仁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她。
依照他的经验来看，大理寺是不会接手这事儿的。
但许音明显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将事情抖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件事，我帮你一次，往后若是再有这种事，那咱们二人……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