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润丽手悬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收回手，排骨啪地掉在碗里，溅起的油星子溅在衣服上上。
“哎呀！”她夸张地叫了一声，拿起帕子擦着衣襟：“这油点子可真讨厌，刚做的褂子就脏了。志成特意托人给我扯的布，说是今年最时兴的颜色呢。”
云棠音正吃着傅煜城剥好的虾，闻言头也没抬：“时兴的颜色不经脏，哪有灰布褂子实用？资本家家庭出来的还是穿朴素点吧，免得让人说闲话。”
傅煜城立刻接话：“嗯，音音穿什么都好看。”
他把剥好的虾仁码在云棠音碗边，正好摆成个小圆圈，“够不够？不够我再剥。”
许润丽攥着帕子的手拧成了麻花，她特意提新褂子，就是想暗讽云棠音穿得土气不如她，没成想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朴素是朴素，就是太显老气了。”她强笑道，“姐你明明就比我大一点，穿朴素了看着倒像长我一辈。”
这话刚出口，余霞“噗嗤”笑出声：“哪能啊，上次我带音音去供销社，王会计还说她看着像刚毕业的学生呢。倒是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外省大嫂子来串亲戚的。”
许润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就是想着穿得体面些，总不能给志成丢人。”
“志成哪会嫌你丢人？”蒋建华总算找到机会搭话，“他要是敢嫌你，我替你说他！我可看不惯为了别的女人嫌自己媳妇丢人的男人。”
傅远山把碗往桌上一墩，皱起了眉：“我啥时候嫌过你？”
蒋建华也来了气：“你对号入座个啥！”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宋玉双刚要开口，云棠音先端起汤碗扯开了话题：“妈，新衣裳做好以后，要不要陪您去烫个头？”
宋玉双点了点头，又夸了云棠音几句。
傅煜城把最后一只虾剥好，放在云棠音碗里：“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带你去部队转转，刚到了批新书，你挑几本读读解闷。”
“好啊。”云棠音站起身，手腕上的银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妈，我们先走了。”
宋玉双摆摆手：“去吧，早点回来。”
傅煜城走在前面，云棠音跟在他身侧，晚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刚才在饭桌上，许润丽的脸都快挂不住了。”云棠音想起许润丽又青又白的脸色，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傅煜城停下脚步，转身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要是安分点，也不至于。”
他指尖碰到她耳后的肌肤，见她耳尖微微发红，才收回手继续往前走，“下次再有人给你添堵，不用你亲自开口，我来。”
“哪能总让你替我出头。”云棠音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尝尝？大嫂在供销社买的水果糖，挺甜的。”
傅煜城含住糖块，甜味在舌尖漫开，目光落在她沾了点糖渣的指尖上，喉结轻轻动了动：“比糖更甜。”
云棠音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傅煜城的声音低沉了些，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将她的影子圈在怀里：“你比糖甜。”
云棠音的脸颊瞬间热了，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还在外头呢。”
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慢了半拍，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走到部队门口，哨兵笑着敬了个礼，然后才笑嘻嘻的：“傅哥，带家属来啦？”
“嗯，来拿几本书。”
傅煜城回了个礼后，侧身让云棠音先过：“这是我爱人，云棠音。”
哨兵眼睛亮了亮：“嫂子好！傅哥总说您是文化人，识字多，我们都没见着，这回可算见着了。”
云棠音笑着点头：“你好，打扰了。”
进了营房，傅煜城牵着她往阅览室走：“新书都在里面，你挑。”
阅览室里很安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油墨香。
云棠音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书脊，刚抽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被傅煜城从身后轻轻环住腰。
“别动。”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混着甜蜜的温度，“让我抱一会儿。”
云棠音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她放松下来，把书往旁边的书架上一放，反手握住他的手：“今天在饭桌上，你剥虾的样子像个小媳妇。”
傅煜城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给你剥虾，我乐意。”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镯子还合手吗？要是松了，我再带你去银铺改改。”
“挺合手的。”云棠音转了转镯子，“你怎么知道我戴多大圈？”
“摸过了。”傅煜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脸皮都厚了许多，甚至直接交代了他握过云棠音的手腕所以记得清楚。
云棠音心里一暖，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傅煜城，你怎么这么好？”
傅煜城的耳根瞬间红了，像是被烫到似的，却反手将她抱得更紧：“以后会更好。”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盛着细碎的光：“等忙完这阵子，我请个假，带你去松花江边上走走。听说那里的落日好看。”
“好啊。”云棠音的眼睛亮了，“那我得提前做双舒服的鞋子，不然走久了脚疼。”
“不用你做，我给你买。”傅煜城刮了下她的鼻子，满眼都是宠溺：“百货大楼刚到了批胶底鞋，又软又轻便，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一双。”
两人靠在书架旁说了会儿话，傅煜城怕她站累了，搬了张木凳让她坐着，自己则蹲在她面前，给她讲部队里的趣事。
说炊事班的老张炒菜总放太多盐，说通讯员小周写情书被指导员抓包，说上次打靶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个搪瓷缸，打算回去给她当漱口杯。
云棠音听得认真，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的衣角。
“该回去了，不然妈该担心了。”傅煜城看了看天色，起身替她掸了掸衣角的灰尘，“书挑好了吗？我帮你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