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烈川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战术终端的屏幕上。屏幕一角,一个猩红色的数字正在无情地跳动。
【09:47】
这是系统根据摄政王在地道内的移动速度,结合李舟提供的地道总长度,实时演算出的“目标逃脱倒计时”。
不到十分钟。每一秒,都像是从心脏上刮走一片血肉。
“极限穿插!”谭烈川的声音像是被压缩到极致后瞬间爆开,在侦察连的通讯频道里炸响,“所有人跟上!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一头猎豹,第一个冲出了寝宫大门。沉重的作战靴踏在碎裂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砰砰”声。
侦察连的战士们紧随其后,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涌入王宫错综复杂的建筑群中。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超地图上的二维平面。
刚冲过宫殿前的小广场,一条被炸塌的拱形回廊就横亘在他们面前。扭曲的钢筋如同怪物的骨骼,与巨大的石块交织在一起,将去路彻底封死。
“左侧!从花园绕!”一名小组长大吼。
队伍迅速转向,冲进旁边的巷道。
可没跑出五十米,一辆被掀翻的、仍在冒着浓浓黑烟的王宫卫队装甲车,又像一头死去的钢铁巨兽,将本就狭窄的巷道塞得严严实实。
“妈的!”一名年轻的士兵看着眼前这堆废铁,焦急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旁边的墙壁,“连长,这么绕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绝望,开始像病毒一样在队伍中无声地蔓延。他们是侦察兵,是渗透专家,不是工兵,更不是推土机。
面对这种纯粹的、野蛮的物理障碍,他们一身的本领毫无用武之地。
战术终端上,猩红的数字还在冷酷地跳动。
【08:12】
就在这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冷静、清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他们焦躁的通讯频道。
“听我指挥,不要看地图。”
是李舟。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平静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所有奔跑中的士兵,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谭连长,你正前方,左转十一点钟方向,看到那堵半塌的矮墙了吗?”
谭烈川的目光瞬间锁定。那是一堵爬满了藤蔓的装饰性花园围墙,大概两米高,看上去根本不像一条路。
“翻过去。”李舟的指令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谭烈川没有问为什么。在战场上,对这种级别的信任,犹豫一秒都是对战友生命的不负责。
他猛地助跑几步,手臂在粗糙的墙头上一撑,整个人如同一只矫健的狸猫,轻盈地翻了过去。
“墙后是一条干涸的观赏水渠,沿着它跑!可以直插过去,绕开前面三条被堵死的路!”
落地的瞬间,谭烈川的作战靴果然踩到了坚硬的渠底。他心中豁然开朗!
这条被茂密植物和瓦砾掩盖的水渠,简直就是一条天然的战术高速公路!
“都跟上!”他在频道里低吼。
侦察连的士兵们不再有任何迟疑,一个接一个地翻过矮墙,鱼贯跃入水渠。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任何军事学院的战术教官怀疑自己毕生所学。
“前方三十米,从那个被炸开的礼品店穿过去!别走正门,从橱窗进!”
“出来后立刻右转,踩着那座假山上去,对,就是那座!从二楼的露台跳到对面建筑的屋顶!”
“屋顶上有个巨大的通风管道,沿着它跑到尽头!”
李舟的声音,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上帝,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下达着精准到厘米的指令。
侦察连的士兵们彻底放弃了思考,将自己的身体和判断力,完全交给了那个声音。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纯粹的、最本能的执行。
时而穿堂过户,时而飞檐走壁。他们踩着倒塌的太阳神雕像,越过了仍在燃烧的火海。
他们从一座华丽的宴会厅里长长的餐桌上一路跑过,作战靴踩碎了无数名贵的水晶酒杯,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一名士兵在跟着队伍,从一座喷泉顶端的海神雕像肩膀上,借力跳到另一侧时,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
这他娘的……是在参加电视台的极限障碍挑战赛吗?
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士兵。而是一款即时战略游戏里,被一个开了全图挂的玩家,用鼠标框住,直接右键点击终点的单位。
所有看似绝路的死角,在李舟的指挥下,都变成了一条条匪夷所思的捷径。
……
与此同时,阴冷潮湿的地道内。伽梵摄政王扶着粗糙的墙壁,像破风箱一样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身旁的一名亲卫,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亲卫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殿下!我们逃出王宫的信号屏蔽范围了!通讯恢复了!我们安全了!”
摄政王闻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彩。
他猛地直起身子,脸上因为缺氧而泛起的青紫色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快!再快一点!”他催促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自由就在眼前。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一出去,就立刻联系西洲联盟的“自己人”,向全世界控诉龙昭帝国“惨无人道”的暴行。
他要扮演一个受害者。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
【01:03】
【01:02】
【01:01】
在战术终端上的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最后一分钟,谭烈川带领着他的侦察连,如同从地狱里钻出的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王宫东北角那片废弃的排污区域。
“呼……呼……”
所有人都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肺部如同火烧般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一滴滴砸在地上,瞬间浸湿了干燥的尘土。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的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般的疲惫,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和狂热。
他们齐齐望向来时的方向,仿佛能穿过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正坐在指挥部里,闭着眼睛的男人。
谭烈川是第一个直起腰的。他没有浪费哪怕半秒钟去感慨,只用一连串简洁、利落到极致的战术手语,下达了部署命令。
——狙击组,抢占三点钟方向那栋半塌小楼的二层,构筑狙击阵地。
——突击一组、二组,以井口为中心,左右散开,形成交叉火力扇面。
——支援组,在目标可能逃离的路线上,布设两枚绊索式震撼弹。
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悄然完成部署。
队员们利用周围的阴影、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各种废弃物,迅速将自己的身形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城市疮疤之中。
呼吸、心跳、杀气……所有能暴露自身存在的特征,在这一刻都被收敛到了极致。
谭烈川本人则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闪身进入一处断墙之后,只露出一双狼一般的眼睛,透过墙体的破洞,死死地锁定着五十米外,那个毫不起眼的水泥井盖。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风吹过废墟时发出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声音,以及队员们自己压抑到极限的心跳声。
陷阱,已经布好。
猎物,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