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懋澜被赶出屋子,在外来回踱步。
院子里尹母和谢母二人坐在凉亭里也是焦急万分。
宋太医在一般安慰众人:“已经八月有余,我把过脉,胎儿还算康健。尹夫人虽然底子太差,但现在二十二岁正是生育的最佳时候,瞧着两个都活着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宋太医你别说了。”府医罗大夫看着几位夫人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赶紧拉了拉宋太医。
尹母的声音有些颤抖:“七活八不活。听闻七月的早产孩子更容易活下来,这将将八月的,如何是好。”
黎懋澜在旁边听得,走得更急了些,不时朝屋里张望。
谢夫人被他转得头晕,无奈道:“你坐下来等,转得我头疼。”
这时黎懋澜哪坐得住,转身又朝产房门口走,从窗户只往里探。
生产得不是很顺利,已经两三个时辰了都还没生下来。尹玖茉在里边痛得直骂人,外边黎懋澜若不是被人拦着,早就闯进产房了。
一个稳婆跑出来把宋太医和罗大夫叫至一边,三人说了半会儿,稳婆接过宋太医递过的药丸,又小跑着进了屋。
宋、罗两位大夫赶紧开方子着人去取药。
黎懋澜一把抓住宋太医急问道:“怎么了?”
“不太顺利,胎位不正。”宋太医也开始冒汗了。
胎位不正。黎懋澜闻言脸刷就白成了纸。
他还记得王氏生双胞胎时,便是胎位不正。
黎懋澜抓住宋太医就往产房里送:“你去想办法!保大!这孩子不要了!”
“国公爷你冷静些!还没到保大保小的时候!稳婆接生接得多了,自会想办法!”宋太医急的把手用力一甩,转身就差人拿过医药箱,打算实在不行施几针试试。
黎懋澜被甩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茫然地看着产房的人出出进进,又看见两个大夫正低头商量,脑袋一片空白。
众人突听得噗通一声,黎懋澜朝南跪了下去,这声音如此沉重,膝盖怕是伤得不轻。
可黎懋澜却只顾双手合什低语,临了还磕了几个头。
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他,此时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跪下求满天神佛,保小玖儿一条命。
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众人朝门口一看,谢夫人欣喜道:“悲智大师!”
站在门口一袭白色僧袍的,不是悲智是谁?
黎懋澜猛然抬头一看,竟又是愣住了。
眼前的悲智四五十多岁的模样,即不像之前示人的年轻,也不是在山顶的那老翁形象。
虽然尹玖茉信誓旦旦地说那老僧定是悲智,可看着眼前的人,黎懋澜却开始怀疑起尹玖茉的猜测来。
黎懋澜起身朝悲智迎了过去。
悲智却只是斜了他一眼,视若无人地直接越过他人往院中间站住,自顾自的念着经。
被忽视得彻底的黎懋澜感觉到了那一眼里的鄙薄,他的手心握紧,然后转身还是走到了悲智身边。
“大师今日可是为小玖而来?”黎懋澜问道。
悲智垂眸低声念经,并不理他。
“自从我们回京,小玖也一直在找你,她一直想见你。”
悲智闻言念经的声音停顿一瞬,又接着念了起来。
“你即是佛家弟子,那么你能否与神佛商量,用我的命换小玖的命。”黎懋澜低声道。
见悲智还是不语,黎懋澜道:“是没有诚意吗?需要一步一磕头去见神佛,还是要抄经茹素,我都能做到。这条命我都能舍,只求她能平安。”
悲智停止念经,只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废物。在府里保一个女子平安都保不住。”
黎懋澜没说话,旁边的黎安反而沉不住气怒喝道:“你个秃……”
话未说完,黎安的喉咙就像被卡住了,他瞧见了悲智瞟来的一眼。
这一眼里瞧着无悲无喜,却又似无尽深渊,生生地让黎安住了嘴,再也不敢开口。
悲智一只手不停地拨弄着佛珠,开口道:“活着的才艰难。你把命舍了,之后谁来护她?”
见黎懋澜心里一怔又要开口,悲智打断他道:“你想将你儿舍予佛家,只求保她一命?”
黎懋澜脸色一变。
刚刚他的确在院里跪下求神求佛,为何这悲智却知晓他刚刚的许愿?
只是病急乱投医的求拜,如今却被眼前的和尚看透了心思,黎懋澜心里如海浪翻腾。
悲智垂眉翻开手掌,莹莹温润的光刺痛了黎懋澜的眼睛。
等眼睛适应后黎懋澜看过去,悲智手心有一颗流光溢彩的莹白珠子。
“放到她手里。”悲智把手中的珠子交给黎懋澜。
黎懋澜很小心的接过,赶紧快步走到产房门口,也不假手于人,就打算直接推门而入。
“嘿!国公爷!你怎么进来了?赶紧给我出去!”
“放什么都不行!你煞气重!冲撞了夫人如何得了!”
又听得渌荷的声音:“国公爷,把东西交予奴婢,奴婢定会小心。”
黎懋澜被推搡着出来,一米九的个儿差点没被一个婆子推倒在地。
等他转身欲寻悲智说话时,却发现院里中间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悲智什么时候离开的。
“悲智,你究竟是谁?”黎懋澜低声道。
说也神奇,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只听得一声如猫般的啼哭,里边的稳婆大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儿子!”
黎懋澜隔着门急问道:“我妻可安好?”
“母子平安!”
“嘿我说国公爷你怎么回事!说了不要进来,怎这般着急!出去出去!”
谢母尹母在门口本喜极而泣,见了这三十多岁的大个儿一次又一次地被人赶出来,往日的威严全无。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笑出了声,抹了把眼泪便等着里边清理干净才先行进了屋。
黎懋澜只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只觉心疼得厉害。
谢夫人抱了孩子出来给他看,笑道:“瞧这孩子长得多好看。”
也算是尹玖茉养得不错了,八个月早产的孩子,瞧着还有四斤多重。谢夫人小心地抱着,只觉得这孩子小是小些,哭得倒是响亮。
黎懋澜只看了一眼,瞧着这般小,只够自己双手一捧。脸皱皱巴巴的,哪瞧得出来好不好看。
他敷衍地点点头,在门口净了手就赶紧往里走。
谢夫人叹口气,对着怀里的宝宝道:“孙儿啊,你别往心里去,你爹心里爱重你娘是好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