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萱不愿意。
这一次，她比较自私。
她只是一个不能免俗的普通人。
她永远忘不了，在她很艰难，向周有珍和张华低头时，他们袖手旁观，说着“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我们住一起合不来，到时候吵架就麻烦了”的风凉话。
更加不会忘记，她们母女如何扛过那段风雨交加的日子。
苦难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应该感谢的是努力撑过来的自己。
而不是那些冷漠旁观的人。
张磊无法说服穆萱，最终只能自己一个人前往医院。
他走后，穆萱在房间里独自坐了很久。
直到李芙晓过来轻轻敲了敲门。
穆萱抬起头：“怎么啦？”
李芙晓走进来，特地关上了门，轻声问：“刚刚他问你借钱，是怎么回事？”
穆萱愣住，跟张磊吵了这一会儿，她忘记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了。
“应该就是随口说说吧，后面不也没提了吗？”
穆萱不以为意地说。
李芙晓微微摇头，她不同意这个说法。
总觉得以张磊的个性，既然提出来肯定就是自己已经十分困难了。
穆萱看她的样子，心里也增添了一丝疑惑。
张磊很少跟她开口，当然她也一直没有过问他的收入。
一直以来，张磊负责房贷和家里一些人情往来，她的工资负责日常开销。
按常理来说，不会缺钱。
今天会向她开口，确实很反常。
不过最后不了了之了，应该如她猜测的一样，张磊就是随口说说吧！
李芙晓说：“找个时间跟幽幽好好聊聊，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刚刚你们两个吵，她一直竖着耳朵听，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穆萱微微蹙眉，焦急地问：“你怎么能让她偷听呢？”
“你们不关门，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再去关门，你觉得幽幽会不会同意？”
穆萱懒得跟李芙晓争辩，打开门往张幽幽房间走去。
张幽幽正躺在床上看书，是学校里订阅的《学语文之友》。
女儿喜欢看书，这点让她很是欣慰。
不过她很快就欣慰不起来了。
倒转的封面显而易见是张幽幽摆出来欺瞒她的伪装术。
穆萱微微叹气，没有直接拆穿这个小把戏。
“怎么躺着看书呢？不是说过了，对眼睛不好。”
张幽幽别扭地放下书，趁着穆萱不注意，放下书，同时将书掉了个头。
穆萱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有没有什么想跟妈妈聊聊的？”
张幽幽歪着脑袋反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聊的？”
虽然张幽幽才十岁不到，但是穆萱觉得现在跟她说话已经必须小心谨慎了，要不然一个不注意，就会掉进她的语言陷阱里。
“想跟你说句抱歉，这次不能带你出去旅游了，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张幽幽略微沉思，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应该跟奶奶和爸爸说抱歉。要是奶奶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想弥补是不可能还有下次机会的。”
说完之后，张幽幽还老气横秋地添上了一句：“机会是不等人的。”
穆萱愕然。
从张幽幽的嘴里听到这些话，让她比吃了一嘴的观音土还噎得慌。
难道张幽幽跟张磊聊了几句之后，心就已经完全偏向了他们？
穆萱心里堵得慌，张磊说那么多话都比不上张幽幽这几句来的伤害大。
但是为了弄清楚女儿心里的真实想法，穆萱耐着性子问：“所以你刚刚一直在偷听爸爸和妈妈说话，听完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妈妈不对吗？”
张幽幽犹豫地咬着下唇，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穆萱虽然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在跟她说话，但是她已经能够读懂平静语气之下不平静的潜藏深意。
或许还不能清晰明白地描绘出具体意思，可是直觉告诉她，妈妈表面上越是平静，心里一定越是波涛汹涌。
张幽幽有些害怕此刻的穆萱。
她想了一下，决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以往，只要她坦白，穆萱总是能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爸爸说奶奶这次病得很严重，我就想到了外公。他也是因为病得很严重了，然后送去医院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妈妈，我很害怕奶奶会不会也一去不回。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是她是奶奶呀！”
张幽幽哭着喊出来。
她不清楚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能从自己的所见所闻，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感。
现在的她对死亡还没有很清晰的认知。
只是知道，妈妈说外公死了之后，除了手机里的相片和视频，以及在梦里，她再也没有见过外公了。
她和奶奶的感情虽然没有外公深厚，她也没有多喜欢奶奶。
但是那毕竟是奶奶呀！
李芙晓听见哭声，从厨房跑了过来。
看到张幽幽哭了，她以为是被穆萱骂了。
一把将张幽幽护在胸前：“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她说的也没错……”
“她没错，你们都没错，错的只有我！”
穆萱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靠在门上感觉身体一下子被掏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无声地呜咽。
张幽幽的话让她很难受、很难受。
有种背刺的感觉。
她开始产生怀疑，让她一直生活在自己营造出来的象牙塔里，真的是对她好吗？
她看不到自己一次次的隐忍。
甚至还站在对立面来指责自己。
穆萱从未像此刻这么难受。
从未。
***
张磊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过了晚饭的点。
他给张蓉打了电话，问他们吃了没有，要是没吃，他就带饭上去。
张蓉说自己已经回去了，让他给张华打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张磊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电话，直接去买了一些既能加热，也能冷吃的熟食。
刚找到病房，就听见周有珍抱怨的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以前不一样了，像我们那个年代，哪个不是伺候一家老小还没落个好话？现在的年轻人是你说一句，他有十句等着你。”
或许张磊自己都没意识到，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他一直皱着眉头。
他叹了口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