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拎着医箱疾步而入,忙跪下见礼:“参见陛......”
皇帝手一抬,“免礼,快给萧世子看看。”
“是,陛下。”
张太医搭上萧以琛的手腕,刚一搭上便收回手,脸色骤变扑通跪倒:
“陛下,恕微臣医术不精,萧世子这脉象...凶险至极,生机断绝啊!......”
皇帝闻言,通地跌坐在龙椅。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微臣无能。”
沉云瞬间跪倒在地,痛哭失声:“爷!”
皇帝指尖死死抠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如骨。
殿内死寂中,兵部陈尚书阴恻恻上前:“陛下,萧世子病重,,定南王若知此事恐生变故,难保不会……”
话音未落,老丞相傅正清须发皆张的怒斥:“陛下!定南王府世代忠良,定南王对陛下更是一片赤诚!定然不会做有违忠义之事!”
他转头怒视三皇子等人,“倒是某些人,莫要为了个人利益,陷万民水火之中!”
皇帝突然想起,定南王当初写来满封满是男人泪的苦情信,言词间都在说一个老父亲因长年在边关,对萧以琛疏以管教的无奈自责和悲哀。
说谁的侍卫谁管,要将萧以琛交托于他。
当时他都后悔因定南王收复西南,大手一挥赏了年仅十三岁的萧以琛御前侍卫一职,给定南王有借口将萧以琛送回京中助萧皇后。
接触之下,才知萧以琛就是一个单纯爱玩,小错不断,大错也不敢的混账。
六年相处下来,他其实是将他当小舅子来待的......
只是如今......
他突然起身,差点掀翻案几,奏折与墨砚散落满地。
“浑小子,你醒来……”皇帝的声音哽在喉间,指尖悬在萧以琛苍白的脸侧,终究未能落下。
殿外雷声轰鸣,仿佛替他说出了那句未尽的恐惧。
若萧以琛死在这里,他与定南王之间的君臣信任,也将如这雨夜般分崩离析。
一滴浊泪砸在萧以琛手背,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昏迷中的萧以琛,腕间压制毒性的针眼突然渗出黑血,在素白锦被上晕染如墨。
“陛下,将萧世子送回定南王府吧,让他回到自己舒适的地方,渡过他最后的时光吧。”
张太医磕头进谏,前天萧世子的脉象也很是凶险,但是一夜之后,他又挺了过来,不知这一次,他还能不能挺过去。
“萧世子若是明天没有醒来,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傅丞相等人一同附和。
皇帝拭去眼角湿润,吩咐杨公公备马车送萧以琛回府。
他的眼神扫过御书房的角落,萧以琛进京之初,每每犯错,便抱着弹颏他的折子,静静地跪在那里。
他打过骂过,也踹过,曾呕心沥血教导过,每每被他气得跳脚之时,也想过干脆将他打杀了事。
没想到,真正看到他就要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竟也会隐隐作痛。
“至于有关萧世子贪功冒进,贪墨军饷之事,就交给丞相了,还请丞相务必尽心查个水落石出,千万别冤了这孩子。”
皇帝一边吩咐一边摆手,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一般。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迎风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拖出长长的影子。
皇帝盯着他腕间渗出的黑血,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出什么。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碾过宫墙,将皇帝的身影在青砖上拉得破碎。
傅丞相恭声应着,与一众人退下。
三皇子死死攥紧拳头,萧以琛若是真死了还好,死无对证,若是不死,他必然会再补上一刀,他绝对不能让皇帝查出东南屠城的任何蛛丝马迹。
一辆马车从宫中急驰而出,冲破重重雨幕,驶向同样被不安笼罩的定南王府...
定南王府内。
林霜晚看着院子里因暴雨骤降而积成一片水洼,只觉那滚滚雷声搅得心神不宁,她不安地走来走去。
“宫中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没有,世子此次进宫,是求死的!”负责传递消息的逐风抱剑靠在门柱上,望着雨帘,突然语出惊人。
“!!!”
林霜晚瞪大眼睛,他为何要求死!他可是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救回来的啊!
“其实,皇帝宣世子觐见,属下一点也不担心,以世子之能,只要他想,脱身的法子自有千百种,可是属下觉得,世子爷,他好像不想活了......”
“您不知道,世子爷此次从东南回来,在路上他一路驰奔,滴水未进,当时我们都以为爷会死在半道上了。”
“可昨日见了你,他又好像有了一线生机,可这次进宫,他又把自己算到死路上去了。”
逐风说着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世子妃,求求您,救救世子爷吗,如今,整个定南王府,就剩他一个男丁了,若是王爷那边再出个意外,整个定南王府就没人了!”
“再不管怎样,世子爷也不能自己求死啊!”
“你先起来......”
萧以琛竟然想求死?
他为何会有此种想法?
林霜晚想起,他说他的伤是他父亲的一个亲信所为,难道,他以为是他父亲想要他的命吗?
这样的背叛,他不至于他不想查明真相就赴死吧?
她还想再问,这时外院管家冲了进来,“世子妃,快,世子快不行了!”
林霜晚一听,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怎会如此?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虽然......伤重,但不至于危及性命啊!
林霜晚提着裙子忙不迭地跟着管事冲进雨帘赶到外院。
只见萧以琛躺在榻上,脸色蜡黄如金,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不!
萧以琛不能死!
定南王府不能落到萧以轩手中!
林霜晚咬牙划开手腕,鲜血滴入萧以琛唇间时,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血丝在他皮下如活物般游走——这是连师父都未曾解释过的异象。
自己的血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
又掏出银针,快速下针,捻提弹挑,一轮下来,林霜晚额间已密布汗珠。
如此反复几番下来,萧以琛的气色终于缓了下来,脉像也缓了下来,不再急走如珠。
林霜晚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脚踏上。
“沉云,世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林霜晚看着一直跪在床榻前,哭得双眼红肿的沉云,哑着嗓子问。
“因副将背叛?.....”她喉间干涩,一个副将而已,不至于吧如此吧?
“不是,根据世子爷查到的消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沉云哑着嗓子说不下去了,衣衫上还滴着水珠。
不是副将?难道皇帝将所有的罪名扣在萧以琛身上,萧以琛为了不拖累定南王府才一心求死?
这念心刚一出现,就被林霜晚否了。
若是皇帝当真将并州之事算在萧以琛的头上,又怎会赐下这么多赏赐和药材。
不是副将背叛也不是皇帝降罪,却是了无生志一心求死。
并州战场上,到底发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平常伪装成纨绔,实则暗暗筹谋的人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到底会是什么?
爱情?亲情?金钱和权力?
林霜晚突然僵住,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
难道幕后指使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