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小姐,心中只剩下惊涛骇浪。
真的……真的被小姐算中了!
荀景脸上,终于绽开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灿烂,自信,又带着一丝即将大展拳脚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她整了整衣衫,缓步走出书房,声音清朗。
“看,我说什么来着?”
“取信的人,到了。”
庭院中,一名身着寻常布衣,却难掩其精悍干练气息的女子,正静静等候。
看到荀景出来,她没有丝毫废话,只是躬身行礼,从怀中取出一枚用墨玉雕琢而成的精致凤羽令牌。
那是凤仪阁最高级别“密使”的信物。
“荀先生,”那密使声音沉静,开门见山,“我家主人说,京城风大,恐吹熄了炭火。想问问先生,江南的东风,何时能至?”
荀景笑了。
她转身,从青雀手中,取过那份早已写就的,墨迹已干的檄文。
她将它郑重地交到密使手中。
“东风,此刻便至。”
她看着密使,眼中精光一闪,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
“就说,江南荀景,愿为陛下与娘娘,做那柄鞘中最利,亦可藏于鞘中的,南来之刃。”
……
京师,纾亲王府。
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上等的金丝楠木炭在兽首铜炉中,没有一丝烟气,只余下令人心安的暖。
何璋端坐于主位,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脸上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那笑意,既有计谋得逞的快意,又带着一丝对晚辈“胡闹”的宽容与无奈。
完美地,诠释了“贤王”二字。
堂下,几位心腹幕僚正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宫里传出的最新消息。
“王爷神机妙算!”
一名幕僚躬着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谄媚。
“今日小朝会上,陛下果然顶不住压力,竟当着几位阁老的面,斥责了户部侍郎沈卓,说他‘办事不力,激起民怨’!”
另一人立刻接口,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何止是斥责!听说陛下当场便宣布,‘忠义输捐’一事,暂缓施行!这不就是明着告诉满朝文武,他认栽了么!”
“哈哈哈,我就说,他一个乳臭未干的病秧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昨日在午门前,被王爷您这么一衬托,他那点可怜的威望,早就荡然无存了!”
“王爷此番设棚施粥,收拢人心,又上书直陈利弊,行的是堂堂正正的王道!陛下不退,又能如何?”
一句句吹捧,汇成暖流,让何璋通体舒泰。
他轻轻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声音沉稳。
“不可如此非议陛下。”
“陛下终究是天子,只是一时为奸佞蒙蔽,少年意气,行事偏激了些。”
“我等身为臣子,身为宗亲,理当匡扶圣君,使其重归正途。这,才是我辈本分。”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得意,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何岁啊何岁,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以为有方正那样的酷吏,有沈卓那样的算盘,就能压服这满朝公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连这个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你丢掉的民心,本王,会替你一点一点,亲手捡回来。】
他几乎已经能看到,朝堂之上,百官的心,正从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向他这座“贤王”府邸,悄然靠拢。
就在此时,一名王府的探子,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禀王爷,东厂刚刚有异动。”
何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
“讲。”
“半个时辰前,东厂提督王顺安,亲自派遣心腹缇骑,押送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快马加鞭,往江南方向去了。”
此言一出,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位幕僚面面相觑,脸上皆是疑惑。
江南?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派密信去江南做什么?
何璋摩挲着玉佩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略一沉吟,随即,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呵。”
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充满了不屑的鼻音。
【黔驴技穷了么。】
【这是……向宁太傅哭鼻子去了?还是去求江南那些士林领袖,为他这个“不孝”的皇帝,辩解几句?】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遇到一点挫折,就只会找长辈求援。】
【这也恰恰说明,他如今在京中,已是孤立无援,需要借助外力,来稳固他那张摇摇欲坠的龙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