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注意到宁红夜脚步微滞,目光遥望着汝阳城的方向,眼底似有水光一闪而过。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声音放得很轻,问道:“怀念了?”
宁红夜倏然回神,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低低应了一声。
“嗯。”
叶修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平静的说道:“那就入城,走走看,先去你家看看,再去找那鬼谷洞。”
“叶修!”
一旁的梅川内依子闻言,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忍不住出声。
“现在坤帝的人既然已经追上来了,虽然暂时甩脱,但难保没有眼线在附近。”
“难道不应该以寻找鬼谷洞、完成正事为大?”
“此刻入城,尤其是去……去那种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否太过冒险?”
叶修倏地横了她一眼:“我做事,你别教我做事,懂吗?”
梅川内依子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一寒,但倔强和不满让她脱口而出。
“八嘎……”
“别八嘎了。”
叶修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女人的家事,就是本王眼下最重要的事,你如果不乐意,那就憋着。”
梅川内依子气得胸口起伏,咬牙低声道:“你就不怕本小姐离开,去告发你?”
叶修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那你试试看,离得开这队伍吗?”
梅川内依子:“???”
她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意识到,自从离开襄城,她们看似自由,实则一直处于叶修的主导之下。
瞎乍浦那看似随意的前行路线,叶修看似漫不经心的站位,甚至周围偶尔掠过的飞鸟……
都可能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警戒网络。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她的脊背。
“叶君,内依子姐姐!”
上杉绘梨衣见状,急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住梅川内依子的衣袖,柔声打圆场。
“叶君重情重义,令人感佩。”
“既然已到汝阳,稍作停留,了却宁姐姐一桩心事,或许……也能让宁姐姐心境更为安宁,对接下来的行程更为有利。”
“内依子姐姐,我们便听从叶君安排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梅川内依子使着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硬碰硬。
梅川内依子看着上杉绘梨衣带着恳求的眼神,又感受到叶修那淡淡的目光,最终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算是默认了。
叶修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前方那座越来越近的城池,淡淡道:“走吧。”
一行人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走进了汝阳城门。
宁红夜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很快。
他们穿过一条街巷,最终在一处略显气派但门庭已换的宅院前停下脚步。
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的匾额,赫然写着“石府”两个鎏金大字。
宁红夜望着那陌生的匾额,黛眉一蹙,有点儿生气了。
以至于。
她一步步地走上前去。
门口一名身着青色短打的护院斜睨着她,语气不善:“干什么的?”
宁红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里不是宁家大院,为何变成了石府?”
那护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一声。
“宁家?哪来的什么宁家!”
“现在这儿是石老爷的府邸!识相的赶紧走开!”
宁红夜袖中的手攥紧,指节微微发白:“这宅院是宁家祖产,你们……问过宁家人的意愿了吗?怎能如此强占?”
“强占?”
旁边另一个嗑瓜子的门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瓜子皮随口吐在地上,“宁家人都死绝了!你让我们去问宁家人?难不成要我们下阴曹地府去问?告诉你,这宅子现在是我们石老爷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官府过了明路的!”
“你……!”
宁红夜胸脯起伏,眼中怒意翻涌。
“付给谁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叶修不知何时已站在宁红夜身侧,目光淡淡地扫向那两个门丁。
那门丁被叶修的目光看得一窒,随即又挺起胸膛,趾高气扬地道:“当然是付给官府!衙门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有意见?有意见去衙门说去!别在这儿碍事!”
叶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轻轻拍了拍宁红夜紧绷的肩背,目光掠过那崭新的“石府”匾额,最终落在那两个犹自叫嚣的门丁身上。
“官府?”
他轻声重复,眼中寒芒微闪,“好,很好。”
那门丁见叶修非但不惧,反而露出这般神情,心中莫名一慌,但仗着石家势大,又强自挺起胸膛,色厉内荏地喝道。
“是……是付给官府了!”
“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你们若想闹事,就去官府闹,别在石家撒野!”
叶修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掌嘴。”
他话音未落,身旁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掠出!
“嗖——!”
瞎乍浦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听得“啪”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那刚才还叫嚣的门丁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抽得原地转了半圈,脸颊瞬间高高肿起,血沫混着两颗碎牙从嘴里喷出。
然后。
“噗通!”
他跌坐在地,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呜咽。
“你……你们敢打人?!”
另一名护院吓得倒退两步,指着叶修等人,声音都变了调,“来人!快来人啊!有人闹事!”
几乎是同时,石府内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紧接着。
十数名手持棍棒,身材魁梧的护院家丁从大门内蜂拥而出,顷刻间便将叶修五人团团围住,个个面色不善。
四周原本零星的路人见状,吓得远远躲开,却又忍不住伸头张望,脸上写满了惊惧与好奇。
在这汝阳城内,竟有人敢在石府门口动手打人?
要知道。
石家乃是后起之秀,一夜之间变成了整个汝阳首富。
最重要的是。
和官府的关系特别硬,这几个人居然敢闹事,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阵仗。
叶修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围住他的不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而是一群土鸡瓦狗。
他目光扫过这群护院,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让你们府里能说上话的,滚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嚣张!
太嚣张了!
围观的人群都被叶修这平静却狂妄到极点的话语震惊得目瞪口呆。
在石府门口打了人,被几十号护院围着,居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这人怕是疯了吧?!
那被打落门牙的门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半边脸肿得像猪头,含糊不清地指着叶修,怨毒地尖叫道。
“你……你们死定了!”
“敢动石家的人……等着!你们等着!”
他说完,连滚带爬地转身冲进了府内,显然是去搬救兵了。
不过片刻功夫。
一阵略显浮夸的脚步声从府内传来,伴随着一个倨傲的青年嗓音:“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在我石家门口撒野?活腻歪了?!”
人群分开。
只见一名身着锦缎华服,腰缠玉带,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在一群家丁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他面色虚浮,眼神轻佻,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他目光扫过场中,最终落在叶修身上,下巴微抬,用鼻孔看人。
“就是你,敢动我石家的人?”
叶修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点了点头:“没错,不仅要动你们石家的人,还要打你。”
石敢当懵了,他长这么大,在汝阳城横行霸道惯了,还是头一回见到比他还嚣张的人!
他足足愣了两三个呼吸,才猛地回过神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竟气极反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往前凑了凑,脸上满是挑衅与不屑。
“打我?来来来!朝这儿打!”
“小子,你今天要是不打,你就是我孙子,是没种的孬货!”
“动手。”叶修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下令。
他话音未落,瞎乍浦那看似佝偻的身影,再一次动了!
快!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在周围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瞎乍浦那干瘦却蕴含着恐怖力道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石敢当那高挺的鼻梁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呃啊——!”
石敢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打得向后踉跄数步,鼻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华贵的锦缎前襟。
剧烈的酸麻和痛楚让他眼前发黑,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人更懵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他捂着瞬间塌陷、血流如注的鼻子,好一会儿才从剧痛和震惊中缓过神来,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怒火。
“你……你们……真敢打我???”
他根本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砸自己的鼻子!
这简直太逆天了!
叶修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反问道:“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我……”
石敢当被他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叶修的手指都在哆嗦,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好!好!你们死定了!”
“今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来人!给老子上!”
“把这几个人给我往死里打!拿下!全部拿下!!”
他气急败坏地嘶吼着,声音因为鼻梁断裂而带着怪异的鼻音,显得格外狰狞。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原本就虎视眈眈的护院家丁,以及从府内闻讯赶来的更多打手,如同被激怒的马蜂,发出阵阵怒吼,挥舞着棍棒刀剑,从四面八方朝着被围在中心的叶修五人汹涌扑来!
人影绰绰,刀光闪烁,瞬间将几人淹没。
面对汹涌扑来的人群,叶修神色不变,只淡淡说了句:“老瞎,给他们表演一个。”
“好嘞少主!”
瞎乍浦咧嘴一笑,右手要将棍子里面藏着的细剑拔出来。
“温柔点。”叶修忽然补了一句。
正要拔剑的瞎乍浦动作一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俺晓得了。”
说罢,他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寻常的竹棍,身形如鬼魅般迎向人群。
“砰!”
“哎呦!我的腿!”
“啊哈!我的腰子!”
“咿呀!我的屁股!”
竹棍在瞎乍浦手中仿佛活了过来,精准无比地敲在一个个护院的关节处。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冲在最前面的几人顿时抱着膝盖滚倒在地,哀嚎不止。
后面的护院还没反应过来,竹棍又至。
“啪!”
“咔嚓!”
“啊——!”
竹棍或点或扫,或挑或劈,每一次出手都能击中手腕、脚踝、膝弯等部位。
既不会致命,却又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了二十多个抱腿捂腕、哀嚎连连的护院。
剩下的几人吓得连连后退,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再不敢上前。
石敢当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围观的人群更是哗然。
“这、这人什么来头?”
“一根竹棍就打趴下这么多人?”
“石家这次踢到铁板了啊!”
……
瞎乍浦拄着竹棍,歪着头“看”向石敢当,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还打不打?俺这棍子还没过瘾呢,刚刚那一招叫‘打狗棒’,还差一点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