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褪成淡金,演武场的青石地面蒸腾起一层薄雾,像是昨夜未散的灵气残息。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震颤,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绷到了极限,只差一丝风,就能齐齐崩断。
那逆轮之体的修炼者胸口金纹蔓延,如活蛇游走,衣袍早已碎成布条,皮肤下鼓动的不止是气血,更像有什么东西在试图破壳而出。他双目紧闭,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
北冥渊一步踏入掌心,黑袍无风自动,袖口裂开一道细缝,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他并指如剑,指尖幽蓝真气骤凝,不点人,反手向地——
“封!”
一道无形涟漪自他掌心炸开,直入地底三丈。那块刻着神秘符号的石碑猛然一震,表面金光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道深痕,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压了回去。
修炼者身体一软,几乎跪倒,却被北冥渊隔空一托,稳住身形。
“你体内的不是杂质,是‘引’。”北冥渊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别人冲关,靠的是功法、丹药、阵法。你不一样——你天生逆脉,别人借天地之力,你得让天地反过来借你的势。”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半透明的珠子,正是昨夜崖上所得。珠身微颤,竟与地底石碑遥遥呼应,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这东西认你。”北冥渊将珠子轻轻按在那人额心,“它在等一个能承载‘逆轮’之道的人。现在,它找到了。”
刹那间,金纹暴涨,顺着经脉一路冲上天灵盖,又逆流而下,九转回环,竟在体内自行勾勒出一座微型阵图。修炼者猛然睁眼,瞳孔中金光流转,宛如星河倒悬。
“我……看见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明,“不是我在练功,是功法……在顺着我走。”
北冥渊嘴角微扬:“这才对。瓶颈不是墙,是门。你不是要撞开它,你是要——让它自己开。”
话音未落,演武场中央灵气轰然暴动。中阵那名神识滞涩的中年修士,原本盘坐如石,此刻头顶竟浮现出一缕灰雾,正缓缓凝聚成一片云状。
“凝神台”阵法嗡鸣加剧,三重聚灵阵同时过载,灵纹一道道崩裂。
“心魔来了。”北冥渊眼神一凛,“他卡的不是神识,是执念。”
他并指一划,袖中飞出一道符箓,燃成赤焰,直扑那团灰雾。火焰触及雾气的瞬间,竟映出一幕幻象——一名女子倒在血泊中,手中紧握半块玉佩。
“是你妻子?”北冥渊冷冷道,“死了三年,你还抱着不放?”
那人浑身剧震,额头青筋暴起:“我……我若放下,她就真没了……”
“蠢货。”北冥渊一脚踏前,真气如刀劈下,将灰雾斩成两半,“她不是要你记住她,是要你活着替她看这世间!你若连突破都不敢,谈什么替她活着?”
那一刀,斩的不是雾,是心障。
灰雾散尽,灵台骤然清明,一道金光自天灵冲出,直贯云霄。那人猛地吸气,如溺水者重见天日,双目睁开时,已有神光内蕴。
西侧“通脉引”阵中,那名经脉堵塞的青年也到了关键时刻。真气如洪流冲至尾闾,却被一道无形壁垒死死挡住。他脸色涨紫,嘴角溢血,眼看就要反噬经脉。
北冥渊抬手,掌心真气一旋,竟将自身三成真元抽出,化作一道银线,直射青年背心。
“借你一段路。”他淡淡道,“还不上,就拿命还。”
银线入体,如开闸放水,真气奔涌而上,冲破壁垒,直抵泥丸宫。青年仰天长啸,周身毛孔喷出黑血,那是淤积多年的浊气与旧伤。
三处阵眼同时爆亮,天地灵气如龙卷般倒灌而下。演武场上空,竟形成一片小型灵涡,云层翻滚,隐隐有雷声酝酿。
北冥渊立于场心,黑发狂舞,双目如电扫过全场。
“都听着——突破不是终点,是起点。你们现在踏过去的,是别人一辈子都爬不出的坑。但别得意,坑后面,还有山。”
他抬手一引,三座阵法同时收束,灵气尽数压缩入修炼者体内。最后一道关卡,正在冲撞。
就在此时,地底石碑再次震动。
这一次,不是金光,而是黑纹。
一道漆黑如墨的裂痕自碑面蔓延而出,顺着地脉悄然爬向阵法核心。那裂痕所过之处,灵气瞬间污浊,竟生出腐蚀之意。
北冥渊眼神一沉。
他早察觉这石碑不对——它不只是共鸣,它在“喂养”。
喂养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若不斩断,这些刚突破的修炼者,轻则道基受损,重则沦为傀儡。
“墨羽!”他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已破空而至,正是诸葛墨羽、轩辕逸风,还有一名联盟阵法师。三人落地即结印,手中法诀翻飞,一座临时“净灵阵”迅速成型,将地脉裂痕围在中央。
“这玩意儿……有意识。”诸葛墨羽额角见汗,指尖阵纹不断崩断又重组,“它在模仿我们的阵法,反向侵蚀!”
“那就别给它学的机会。”北冥渊冷笑,抬手将那枚珠子掷入阵眼。
珠子落地即碎,化作万千光点,如星雨洒落。每一粒光点触地,便化作一道微型封印,将黑纹死死钉在原地。
“逸风,压住东侧。墨羽,切断地脉连接。其他人——给我冲!最后一关,谁也不准退!”
雷声炸响。
三名修炼者同时仰头,周身气势暴涨。逆轮之体者金纹成网,神识清明者灵光贯顶,经脉通畅者真气如龙。三人齐齐踏出一步,脚下青石寸寸龟裂。
轰——!
三道冲天气柱拔地而起,直破云层。云开雾散,阳光如瀑倾泻而下,照在他们身上,竟凝成一层淡淡光衣。
突破,成。
北冥渊缓缓收手,肩头微晃,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强行压制石碑,又借出真元,对他亦是重负。
但他没擦血,反而笑了。
“怎么样,这台阶,踩得还稳吗?”
逆轮之体的修炼者单膝跪地,声音颤抖:“北冥前辈……我愿追随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也是!”神识清明的中年修士抱拳躬身,“从今往后,您指哪,我打哪!”
“算我一个!”青年抹去嘴角血迹,咧嘴一笑,“刚才那股劲儿,我还能再冲三回!”
北冥渊扫过三人,又看向场外那些尚未突破的联盟成员。他们眼中原本的怀疑、犹豫,此刻已被炽热取代。
“我不需要你们的誓。”他声音不高,却压下全场喧哗,“我只需要你们记住——今天这股劲儿,别只用在自己身上。联盟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是一群人,互相扛着,才没倒。”
他抬手,指向远处山巅。
“苍云岳还在上面喝酒,洛璃的线索还在迷雾里,你们的家人、兄弟,还在等一个能护住他们的势力。你们突破了,很好。但别忘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
“更强的人,还在等着被你们踩下去。”
全场死寂,唯有风掠过旗角的猎猎声。
片刻后,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北冥大人!”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到最后,整个演武场都在轰鸣。
“北冥大人!北冥大人!”
声浪如潮,直冲九霄。
北冥渊负手而立,黑袍翻飞,宛如一尊从深渊归来的君王。
地底,那块石碑的黑纹仍在缓缓蠕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珠子碎裂后的光点已暗去大半,唯有一粒,仍在微微闪烁。
而那粒光点正下方,青石缝隙中,一滴血缓缓渗出——是北冥渊的血,落在地上,竟未晕开,反而如活物般,顺着裂缝,一寸寸爬向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