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警局走廊的窗户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蛇。沈墨铮站在窗前，左手无意识地按压着左肩的旧伤。江林城连续三天的暴雨让他的每一处伤疤都在叫嚣，尤其是左脚踝那颗钢钉，仿佛有人正用钝器在里面搅动。
\"沈警官，档案室送来的资料。\"实习生小李将一叠文件放在他桌上，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谢谢。\"沈墨铮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水面上。他转身时左脚踝一阵刺痛，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二十四岁的人，六十岁的身体，他自嘲地想。
回到座位，沈墨铮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偏头痛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他打开抽屉，取出药盒——止痛片、胃药、电解质冲剂，整齐排列得像一支小型医疗队。吞下两片止痛药后，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黑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
\"沈墨铮。\"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墨铮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白发，银灰色眼睛，高挑的身材被黑色立领制服包裹，袖口缠绕着一串奇特的菩提手串。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是新来的法医顾问，陌玄霄。\"男人伸出手，\"局长让我和你对接'雨夜屠夫'的案子。\"
沈墨铮迟疑了一秒才伸手相握。对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却在接触的瞬间让他左肩的枪伤疤痕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暖。他触电般缩回手，眉头微蹙。
\"你的档案我看过了。\"陌玄霄的目光落在他左肩上，\"三年前的卧底行动，左肩中弹，右膝粉碎性骨折，左脚踝被汽车碾压导致复合型骨折。\"
沈墨铮的眼神骤然变冷：\"调查我？\"
\"只是工作需要。\"陌玄霄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最新受害者的尸检报告，有些发现你可能感兴趣。\"
沈墨铮接过文件，强迫自己忽略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是普通法医身上的消毒水味，而是更古老、更原始的气息，像铁锈混合着某种他无法辨认的香料。
翻开第一页，受害者的照片映入眼帘。年轻女性，胸口被利器刺穿，但伤口周围呈现出不自然的黑色焦痕。
\"电击致死后再刺穿心脏，\"沈墨铮低声分析，\"凶手在享受过程。\"
\"不仅如此。\"陌玄霄修长的手指指向照片一角，\"伤口边缘有细微的金属残留，和你三年前卧底的'黑蝎'集团惯用的手法一致。\"
沈墨铮猛地抬头，瞳孔收缩。这个细节从未对外公开，只有专案组成员才知道。
\"你怎么——\"
\"下午三点，解剖室。\"陌玄霄打断他的疑问，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别吃止痛药了，它对你的偏头痛已经无效。\"
沈墨铮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确信从未见过这个人，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像在某个遥远的梦境中出现过。
雨势渐大，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沈墨铮的左脚踝又开始刺痛，他咬紧牙关，翻开陌玄霄留下的文件。第三页夹着一张照片——一个模糊的监控截图，角落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沈墨铮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即使只是一个侧影，他也能认出那是谁——\"黑蝎\"的二把手，当年亲手对他开枪的毒枭，陈枭。
文件从手中滑落。沈墨铮弯腰去捡，一阵剧痛从左肩窜到脊椎，他闷哼一声，额头抵在桌沿上喘息。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打湿了领口。
\"需要帮忙吗？\"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视线中。沈墨铮抬头，看到陌玄霄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
\"电解质冲剂，\"陌玄霄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加了点特殊配方。\"
沈墨铮警惕地盯着那杯液体：\"我不需要——\"
\"你需要的。\"陌玄霄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古老，\"你左肩的伤正在发炎，体温38.2度，胃里除了咖啡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还想亲手抓住陈枭，就喝了它。\"
沈墨铮的手指微微发抖。没人知道他正在私下追查陈枭，连局长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他咬牙问道。
陌玄霄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抚上他的左肩。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扩散，沈墨铮惊讶地发现疼痛减轻了。更奇怪的是，他看见陌玄霄的指尖泛着微弱的金光。
\"下午三点，别迟到。\"陌玄霄收回手，转身离去，那串菩提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墨铮盯着那杯奇怪的冲剂，最终拿起来喝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它尝起来有淡淡的甜味，像是融化的蜂蜜，瞬间缓解了他喉咙的灼烧感。随着液体流入胃部，一股暖意扩散到四肢，连脚踝的刺痛都减轻了。
他翻开文件继续阅读，却没注意到自己办公室窗外，一只乌鸦正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而走廊尽头，陌玄霄的右手腕上，一道新鲜的焦痕正在缓慢愈合。
下午两点五十分，沈墨铮站在解剖室门前，犹豫了一秒才推门而入。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不锈钢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陌玄霄背对着门站在仪器旁，白发束成低马尾，黑色制服外套已经脱下，只穿着贴身的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听到门响，他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睛在冷光下显得更加非人。
\"准时是个好习惯。\"他说道，声音里有一丝沈墨铮无法解读的情绪。
沈墨铮走到解剖台前：\"你说发现与'黑蝎'有关？\"
陌玄霄掀开白布，露出受害者的尸体：\"看她的左手腕。\"
沈墨铮俯身查看，在受害者手腕内侧发现一个极小的黑色蝎子纹身——\"黑蝎\"成员的标志。
\"这个纹身用了特殊墨水，\"陌玄霄解释，\"只有接触某种化学试剂才会显现。我怀疑她是'黑蝎'的前成员，或者至少与他们有过接触。\"
沈墨铮的指尖轻轻擦过那个纹身，一种冰冷的愤怒在胸腔蔓延。三年前的那场行动，就是因为内部线人的背叛才导致他身份暴露。
\"还有其他发现吗？\"
陌玄霄走到他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雪松混合着古老铁锈的气息：\"受害者胃内容物显示，她死前曾喝过一杯加了特殊配方的茶——与你中午喝的那杯成分相似。\"
沈墨铮猛地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器械台。金属器具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腰侧——那里本该有配枪，但调任文职后他已经很久没带了。
\"放松。\"陌玄霄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如果我想害你，你早就死了九次了。\"
\"九次？\"沈墨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奇怪的量词。
陌玄霄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比喻而已。重点是，凶手可能掌握某种古老配方，能让人在死前产生幻觉。我需要你的帮助，比对一下这种配方与'黑蝎'惯用的药物是否有关联。\"
沈墨铮的偏头痛又开始加剧，眼前闪过三年前那个雨夜的片段——枪声、疼痛、鲜血混合着雨水流进眼睛……他扶住解剖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上他的额头。沈墨铮本能地想躲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住。陌玄霄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金光从指缝间渗出，渗入他的太阳穴。令人惊讶的是，疼痛真的开始消退。
\"你——\"沈墨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特殊能力。\"陌玄霄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法医有时候需要一些非常规手段。\"
沈墨铮想反驳，想质问，但舒适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多年来第一次，他的身体不再疼痛。他闭上眼睛，几乎要沉溺在这种解脱感中。
\"别睡。\"陌玄霄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现在睡着你会有危险。\"
沈墨铮勉强睁开眼睛：\"什么危险？\"
陌玄霄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将他拉到身后。与此同时，解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好久不见，沈警官。\"陈枭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看来我送的'礼物'你收到了。\"
沈墨铮的血液瞬间凝固。三年了，他终于再次面对这个毁了他职业生涯的男人。愤怒和旧伤一起苏醒，左肩的疤痕灼烧般疼痛起来。
\"陈枭。\"他嘶声道，\"你胆子不小，敢来警局。\"
陈枭的笑容扩大：\"为了亲手解决叛徒，值得冒险。\"他的枪口对准了沈墨铮，\"还有这位多管闲事的法医先生。\"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不是沈墨铮或陌玄霄。陈枭突然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一个血洞正在迅速扩大，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吞噬。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像断线的木偶般倒地。
沈墨铮震惊地转向陌玄霄，后者右手微微抬起，菩提手串上的珠子泛着诡异的红光。
\"你做了什么？\"沈墨铮声音发颤。
陌玄霄收回手，神色平静得可怕：\"正当防卫。\"
\"他根本没开枪！你——\"沈墨铮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陌玄霄的右手腕上，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流血，而血液不是红色，而是泛着金光的暗金色。
\"这是代价。\"陌玄霄轻声说，仿佛读懂了沈墨铮的疑惑，\"每次使用能力都会受伤。\"
沈墨铮的大脑一片混乱。超自然的能力、死而复生的仇敌、神秘的法医顾问...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但更让他不安的是，面对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内心深处竟然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像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警铃声响起，有人发现了异常。陌玄霄迅速拉起沈墨铮的手：\"跟我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沈墨铮本该抗拒，本该质问，但当他接触到陌玄霄的手时，一连串陌生的画面突然闪现在脑海——雨夜、鲜血、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一句低语：\"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死在我面前……\"
\"你是谁？\"沈墨铮喃喃问道，头痛欲裂，\"我们……认识吗？\"
陌玄霄的银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沈墨铮的眼睛：\"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得清晰。\"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沈墨铮最后的意识是落入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和耳边那串菩提手串发出的清脆声响，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铃音，引领他穿越时空的迷雾，回到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