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萌猛地从书案上弹起,额头撞上一本厚重的硬壳古籍,发出沉闷的“咚”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梦境中那行星发动机般的光柱阵列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燃烧。他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
这个构想太疯狂了!技术路线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地脉工程学?那是须弥教令院素论派和妙论派顶尖学者才敢涉足的禁忌领域!他懂电子信号、懂农业育种、懂机械结构,但对大型钻探工程……仅有前世模糊的概念!
然而,那灵感迸发的火花是如此灼热、如此强烈!以地脉为神经网络,以整个世界为天线基座……这个内在逻辑,在理论的深渊里,似乎真的存在着一线微光!
一丝可行性,足以颠覆所有既定思路!
他猛地推开椅子,甚至顾不上揉一揉撞疼的额头,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出了死寂的书库。
尘歌壶公共食堂。
傍晚的食堂弥漫着温暖的食物香气,人声嘈杂却带着尘世安稳的基调。静怡独自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旁。得益于这段时间一直坚持的轻量体能锻炼,以及……某个总在她累极时伸出援手的人带来的心境转变,她苍白的面颊终于透出些健康的红晕,原本总是微蹙的眉宇也舒展了许多,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最直观的证据,就摆在她面前的餐盘里。一份中等分量的米饭,搭配着清炒时蔬和香煎鱼肉,此刻已经接近见底,只剩下些零星菜叶和鱼骨。这与她过去常常食不知味、宛如小鸟啄食般餐盘总要剩下大半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比,如今虽仍略低于普通成年女性的平均食量,却已是极大的进步。此时她正小口啜饮着热汤,神情专注而放松。
“砰!”食堂的双开木门被一股大力撞开。理萌带着一身从书库染来的墨味和纸张的微尘,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他头发微乱,眼底还残留着惊醒后的红丝和未散的亢奋,目光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中扫视。
看到窗边那抹安静的、穿着素雅衣裙的身影时,他眼睛瞬间亮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静怡桌边,完全无视了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双手“啪”地一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臂用力地挥舞着,仿佛要劈开眼前的空气:
“静怡!静怡!我想到了!我们…我们都搞错方向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在略显嘈杂的食堂里也显得格外响亮,“不是向上!向上戳破那个该死的‘壳’太难了!是向下!向下钻啊!钻透地脉!把整个地脉网络,变成我们最大的信号塔!整个提瓦特就是天线阵列!地脉天线阵列!你明白吗?!”
这石破天惊、充满野性工程师狂想的宣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静怡举着汤匙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因极度的震惊而睁得溜圆,倒映着理萌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鲜活的脸庞。
整个食堂,以这张小桌为中心,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静音键。附近几桌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远处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这片突兀的寂静里——
“咕噜噜~~~~”
一个悠长、清晰、带着十足存在感的鸣响,无比自然地从静怡的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在这万籁俱寂的瞬间,显得格外洪亮,格外……真实。
静怡的脸颊,“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两朵滚烫的红云,迅速蔓延,连小巧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色。巨大的羞窘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整张滚烫的脸埋进面前那个几乎空了的餐盘里。那一声不争气的腹鸣,比深渊使徒的咆哮更让她手足无措,简直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脚上那双玛丽珍鞋里的脚趾都窘迫地蜷缩了起来。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静怡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她强作镇定地抬起头,脸上红晕未褪,眼神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的羞恼。她目光转向刚好端着空托盘路过桌边的香菱,用一种近乎破罐破摔、又羞又窘却强装若无其事的细弱声音说:“香…香菱姑娘…那个…能麻烦…再加份清炒虾仁吗?”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可爱,“我…好像…还有点饿……”
“噗嗤——!”
端着盘子的香菱,看看静怡红得快要滴血的脸蛋和强装镇定的表情,再看看旁边被那声“咕噜”弄得一腔激情瞬间卡壳、正茫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的理萌,终于彻底绷不住了。她一手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眼角都沁出了亮晶晶的泪花。“哈哈哈哈!好…好嘞!马上来!”香菱擦着眼角,声音里满是忍俊不禁的灿烂,“看来静怡小姐今天胃口特别好嘛!等着,给你加足量!”她清脆地应着,像只欢快的小鹿,转身蹦跳着快步冲向后厨,马尾辫在脑后活泼地甩动。
很快,香菱就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回来了。盘子里,金黄的虾仁裹着晶亮的薄芡,混着翠绿的葱花和嫩黄的玉米粒,香气扑鼻,份量足有平时的双倍!她“咚”地一声把盘子放在静怡面前,对她促狭地眨了眨眼:“喏,双份‘能量补充剂’!吃饱了才有力气听咱们理萌工程师讲怎么‘钻地’呀!”说完,又忍不住咯咯笑着跑开了。
静怡看着眼前这盘“罪证”,脸颊更烫了,简直不敢看对面的理萌。理萌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食堂里,低低的哄笑声和善意的议论声重新响起,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幕充满奇妙的戏剧性、浓郁生活气息和一丝微妙甜蜜尴尬的尘世画卷。
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尘歌壶结界边缘的磐键散发出柔和的、规律脉动的光晕,像星子落入凡间。而在那光幕之外,伪装成至冬士兵的身影,正无声地融入更深沉的夜色。理萌脑海中,那由无数钢铁钻机构成的、刺破虚空的巨大光柱阵列,与脚下深邃未知的地脉网络,正在无声地碰撞、交织。一条从未设想过的、布满荆棘却通向未知星海的道路,似乎在他眼前,撕开了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