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康在威宁县的第三把火,烧得那叫一个热闹!
这火不是真火,是忙得像火燎屁股——边伸手“化缘”(募捐),边撸袖子“起楼”(盖房)!
两不耽误,玩的就是个效率!
就跟那戏台上唱戏似的,前头唱着武戏,后头紧锣密鼓准备文场。
银子怎么来?
前头那场火场逼捐大戏唱得响,后续又有闻着肉味儿跑来“买名声”的员外和地主老财们捧场。
苏康来者不拒,“功德碑”牌子一竖,银子就“叮叮当当”往功德箱(王刚怀里)蹦跶。
十几天功夫,愣是划拉出三千六百多两雪花银来!
这听着不少?
可要同时整修四个衙门里的“脸面工程”——烧秃的二堂、两个钱柜子(银库、税库)、一个大粮囤(常平仓)——那真叫是老太太买花戴,紧巴巴就够糊弄个光鲜!
雕梁画栋?想得美!就一个字:皮实!就像苏少爷的脸皮一样结实!
房子怎么盖?
苏少爷亲自下场当“总包工头”,一点都不含糊!
钱箱子由王刚管,老王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钥匙串,走起路来哗啦作响,威风十足。
他那双眼睛,比府库里的账本还清楚,一块铜板想从他手指头缝溜走?门儿都没有!
“王大爷,您看这笔钉子钱…”
“拿来!拿来!白纸黑字画押没?上次领砖头的摁了手印再说话!”
老王的声音粗嘎洪亮,震得临时账房的顶棚嗡嗡作响。
账本子归冯铮亮管, 冯师爷简直有如神助,一手蝇头小楷写得飞快,一手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匠人领几根椽子?记上!
砖头少几块?嘿,明天工钱里扣!
多喝了一碗免费咸菜汤?老冯那眼神儿都能给你算出盐钱来!
他怀里揣着账本,像个幽灵在工地穿梭,匠人们看到他,手里的活儿都不由得快三分——生怕被他盯上记账。
看家护院则由尉迟嘉德负责,尉迟大爷总算找到存在感了!
他带着他手下那帮嗷嗷叫的衙役,抄着水火棍在工地当监工,虎视眈眈,比地主家的恶犬还精神。
“瞪大你们的招子!谁敢磨洋工?谁敢偷懒耍滑?谁敢……顺手牵根钉子?!”
衙役们吼得地动山摇,吓得路过县衙大门口的小贩都吓得绕道走。
至于曹县丞和宋主簿这两位爷,衙门的“老前辈”,苏康直接给他们安排了个光荣的任务——刻碑去!
“哎呀呀,曹县丞!宋主簿!二位大人辛苦!”
那天一大早,苏康脸上挂着阳光男孩般的“纯真”笑容,拦住耷拉着脑袋准备回各自冷宫值房的两位,“这重建工程呢,千头万绪,琐碎繁杂,就不劳二位费心了!这等粗活,哪能让您二位贵人沾手?”
曹新和宋明心里刚冒出一丝“这小子还算识相”的念头。
苏康话锋一转,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不过嘛!咱威宁县能灾后重建,靠的是谁呀?靠的是万民义举!靠的是乡亲父老的一片热腾腾的心哪!”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冯铮亮抄好的那份花名册副本,“啪”一下塞进宋明下意识伸出的手里,宋明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
“为彰此千秋义举,万世流芳!”
苏康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唱戏的开腔,“本官决定,在咱县衙大门口,立几块大大的功德碑!凡是捐过十两雪花银以上的,都是咱威宁的功臣!名字都给刻上去,让子孙后代都瞅瞅,谁才是真正的家乡守护神!”
他特意瞥了一眼宋明手上那本名册顶端的“宋明:捐银壹佰伍拾两整”。
宋明拿着册子,感觉怀里抱了个烧红的火炭,烫得他心肝脾肺肾一起抽抽,脸上那点强挤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曹新也预感到不妙,刚想后退。
晚了!
苏康接着笑眯眯地说:“这立碑记功,光照门楣的大好事儿!最是需要德高望重、经验老道、一丝不苟的长者把关啊!曹县丞统筹协调是一把好手!宋主簿执掌账簿、明察秋毫!这块功德碑的选料、监工、刻字,就全权交给二位大人督办负责!务必办得敞亮!办得利索!尤其是二位大人名讳和义举,要请最好的石匠,刻在最醒目、最耀眼的位置上!这可是咱威宁县的脸面!二位大人的毕生荣光所在啊!不容有失!”
苏康说得眉飞色舞,情真意切,仿佛把皇冠戴在了他俩头上。
宋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让他自己亲手去刻自己那个烫手的“一百五十两”?还要放在衙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这不就是逼着他亲自给自个儿的罪状书盖章吗?!
还“毕生荣光”?这简直是毕生耻辱柱!
曹新也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的一百两也悬着呢!苏康这招叫啥?这叫杀人诛心,还让你自己递刀子!
“大…大人…下官才疏学浅,恐难……”
宋明想推脱,声音都在飘。
“诶!”
苏康大手一挥,直接截断,“宋主簿莫要谦虚!您管了这么多年账,账上银两几个笔画都清楚,这点刻名字算字的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攥?曹县丞就更不必说了!这事儿非二位莫属!就这么定了!冯师爷,石料木料工钱,你给二位大人参谋参谋,省得他们操心琐碎!”
说完,苏大少爷潇洒转身,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就去巡视热火朝天的工地了。
留下曹新和宋明在原地,捧着那本“催命花名册”,感受着周围匠人衙役投来的好奇目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活像两个被塞了黄连塞到嗓子眼儿的木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一走进自己那冷冰冰的值房,宋明就把名册狠狠地摔在桌上,胸口起伏得像拉风箱。
这边缘化,边缘到脸都没了!
盖房子没份儿,被当咸菜晾着;刻碑?“荣幸”?让他把自己挂城门口示众?
隔壁工地,热火朝天:
“嘿哟……嘿哟!”
抬大梁的号子嘹亮。
“叮叮当当!”
凿石头的声音震耳欲聋。
还有王刚的大嗓门:“王五!墙角夯土给老子砸实喽!偷一点懒,扒你一层皮!”
冯铮亮的絮叨:“赵四,领五块窗棂子,签字!手指头洗干净再按!”
尉迟嘉德的怒吼:“都精神点!眼睛放亮!让爷看到谁开小差,棍子可不认人!”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针,扎得宋明心窝子密密麻麻的疼。
他坐在窗边,看着崭新的银库墙越砌越高(那铁窗棱子,透着无情的光),再看看手里那本要命的名单……
他第一次觉得,这间他盘踞多年的值房,像个镶金边的豪华冰窖,冷得刺骨。
曹新那边也不好过,总觉得苏康那笑眯眯的眼神后头藏着刀。
被塞了这个“刻碑”活儿,还得跟宋明这个火药桶绑一块?真真是坐在了火山口上绣花——惊险又憋屈!
几天后,负责跑腿盯石匠的李典吏(宋明心腹)哭丧着脸回来:“宋头儿!那姓冯的把啥都定死了!石头哪家店买、啥价钱、刻字工多少钱一个……一点缝儿都没有!咱们……咱们就是活菩萨,光看着不能动!这叫啥差事啊!”
宋明听着,心彻底沉到谷底。
苏康,你这是让我们亲眼看着,这刻刀是怎么一刀一刀……把自己给凌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