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站在几步之外,眉眼依旧,带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笑意,静静看着她。
“丹瑾,这个世界漂亮吗?”
景年张开双臂,声音温柔,
“送给你。”
‘送给我?一个世界?’
一股莫名的荒谬感,冲击着丹瑾混乱的头脑。
失联的焦灼、被抛弃的恐惧、卑微的自厌、身处异界的茫然……所有情绪在瞬间被点燃,轰然炸开。理智,彻底崩溃。
“别过来!”
尖利的声音冲破喉咙,带着撕裂的哭腔。
猩红的光芒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凝实成暴戾的血色利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刀锋带着复杂的情绪,刹那抵住景年的咽喉,尖端距离他仅有0.1公分。
景年浑身僵住,张开的手臂凝固在空中,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为惊愕。他能清晰感受到,刀锋传来的刺骨寒意,以及丹瑾指尖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他缓缓举起双手,动作小心翼翼。
‘她知道了?’
这个念头猛地在脑海乍现,他不断猜测丹瑾对自己的态度,看到眼前的血刃后,心头一凉。
‘连我送的迅刀都不用了……直接损耗本源,凝聚血刃……她恨我?恨到想杀了我?’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不断回忆辛夷的理论,大脑高速运转,试图想出解决眼前危局的方法。
“你找到了她……找回了你的阿姊……”
丹瑾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是不是……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她猛地抬起头,蓄满泪水的眼眸,第一次迸发出尖锐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从头到尾……我算什么?一个……拙劣的影子?一个用完就可以随手丢掉的替代品?!”
最后一声质问,几近嘶吼。握着血刃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刀刃在景年颈项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自卑,混合着被欺骗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是刺下去,还是……逃走?
“你……都知道了?”
景年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苦涩。他不敢动,只能努力转动眼珠,试图看清丹瑾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已堆砌出一个悲痛欲绝的表情,声音也刻意带上夸张的戏剧腔调: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他顿了顿,努力挤出一滴眼泪,然后更加“深情”地凝视丹瑾,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丹瑾:……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她脸上的悲愤和绝望,瞬间被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取代。像是被惊雷劈中,又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荒诞剧。
那夸张的表情,那烂熟于心的台词……太假了!假得她头皮发麻!
然而,就在这荒谬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冲淡了心头的怒火。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弓弦,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猛地一拨,泄了力道。
‘这个混账东西……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用这种烂大街的套路。可恨!’
她在心中极力吐槽,但……那紧绷的杀意,确实莫名消散了一丝。她依旧倔强地咬着下唇,血刃并未撤开,但抵着景年咽喉的力道,似乎轻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分。
“我知道……我没有今汐大人她们优秀……”
她垂下眼帘,避开景年那“深情”的目光,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自我厌弃,
“我只会打架,脑子笨,又冲动,爱惹麻烦……我配不上你这样的英雄……”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自己。
“傻瓜……”
景年捕捉到她语气里那细微的松动,心头一紧,立刻抓住机会,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真挚,再没有一丝夸张的表演痕迹,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听着,丹瑾!”
他语气斩钉截铁,
“你不需要去和任何人比较。或许,长离是独一无二的玫瑰,今汐是高岭的雪莲,她们自有她们的光芒。而你——”
他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烙印在灵魂里,
“你就是你!做那自由自在、迎风盛开的野雏菊就好。做那个快意恩仇、率性而为的游侠就好。我喜欢的,从来就是这样的丹瑾,独一无二的丹瑾。”
话音未落,景年眼神一凝,强大的力量无声流转。一点温润的白芒在丹瑾指尖汇聚。
丹瑾只觉得左手无名指微微一凉,低头看去——
一枚精巧绝伦的白玉指环,已然悄然套在她的指上。玉质温润细腻,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指环之上,一朵小小的牡丹花苞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雕刻得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
“丹瑾,我从未想过抛弃你,一丝一毫都没有。”
景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相反……”
他凝视着她指间的玉戒,再次调动力量。丹瑾手中那柄散发着危险红光的血刃,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低低的嗡鸣。
紧接着,血刃崩解开来,化作一缕缕赤红如霞的雾气,如同被那白玉指环吸引,丝丝缕缕,温柔地缠绕上去,最终尽数没入那朵白玉雕琢的牡丹花苞之中。
本源交融。
白玉指环内部仿佛注入了生命,那抹赤红在玉质中氤氲流转,由内而外透出温暖的光泽。整枚指环都变得灵动无比,白玉的纯净与血色的炽烈完美交融,绚烂夺目。
那朵小小的牡丹花苞,在红霞浸润下,缓缓绽放。一股温暖而强大的联系,通过指环,连接两人的灵魂。
“我要送你的……”
景年一字一顿,目光深邃如海,
“是往后余生,是有我相伴的整个世界。”
丹瑾怔怔地看着指间流光溢彩的玉戒,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链接。
那温暖像涓涓细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刺骨的寒冷和绝望。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顺着她沾着尘土的脸颊滚落,砸在脚下的青草上。
“真……真的吗?”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而颤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近在咫尺的景年,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和脆弱,
“你……不嫌弃我笨,不讨厌我惹麻烦?真的……真的没有把我当成阿姊的影子?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工具?”
每一个问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确认一个太过美好的梦境。
景年望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弧度,眼中是化不开的宠溺和认真:
“唉……和你谈恋爱,真是麻烦得要命呢。”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随即笑容加深,目光诚挚无比,仿佛在许下世间最郑重的誓言,
“所以,丹瑾小姐,以后的日子,恐怕要麻烦你很久很久了。”
他微微前倾,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全然的信任和邀请,声音轻缓而郑重,
“你愿意……陪我共度三餐四季,走过漫长岁月吗?在这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
风掠过旷野,吹动两人的发梢衣角。
丹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悲伤。她看着景年伸出的手,又低头看看指间那枚光华流转、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玉戒,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
最终,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别哭了。”
他低声安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神却亮得惊人,
“再哭,这世界都要被你淹了。”
笨拙的调侃,却带着满满的疼惜。
丹瑾被他逗得又想哭又想笑,终于忍不住,带着浓重的鼻音控诉:
“都……都怪你!”
“是,怪我。”
景年从善如流,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轻轻拉向自己,
“都是我的错。错在让你等了那么久,错在让你胡思乱想,错在没早点把这个世界送到你眼前。”
他环顾四周,这片为她精心构筑的山河,
“喜欢吗?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丹瑾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指间玉戒传来的奇异联系,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坚实的锚点。
原野的风带着青草和不知名野花的香气,拂过她的脸庞,吹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嗯。”
她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泪水渐渐止住。她悄悄抬起左手,看向绯色玉戒,玉质温润,血色炽烈,牡丹栩栩如生。
这不再仅仅是一枚戒指,而是他心意的证明,是彼此本源的联结,是他们共同未来的钥匙。
“这戒指……”
她小声开口。
“它叫‘丹心’。”
景年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以你之名,融我之心。它锁住的,不止是你的本源血刃之力,它能稳固增幅共鸣的同时,阻止你本源的流逝。更重要的是,”
他执起她的手,在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轻轻落下一吻,目光深邃,
“它锁住的是我景年这颗心,你若有需要,我随时都能出现在你身边。这个世界,也因你而存在。”
丹瑾的脸颊瞬间飞红,一直红到耳根。这直白的情话比刚才那套烂俗台词威力大多了。她想抽回手,却被景年牢牢握住。
“肉麻……”
她嘟囔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只对你肉麻。”
景年低笑,笑声在胸腔里震动,传递到她紧贴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