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大堂,待客区。
空中弥漫着咖啡的微苦香气,阳光透过高窗洒在绒布沙发上。
伏翎缩在宽大的沙发角里,眼中带着担忧,望向对面正愤愤搅动咖啡的攸宁。
“所以……你真的被辞退了?”
伏翎的声音细弱,带着难以置信。
“哼,辞退?”
攸宁放下银勺,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柳眉倒竖,
“是我把那个抠门社长炒了!”
前两天,她为伏翎讨要公道,让杂志社赔付对应的失业保障金,却被社长辞退。她一怒之下,把杂志社告上法庭,与杂志社闹得不欢而散。
攸宁忽然露出一丝得意,从随身挎包里抽出一张印有官方纹章的文件,“啪”一声拍在茶几上:
“看看,你的失业保障金,60万贝币,一分不少。还有我被非法辞退的赔偿,50万贝币。哼哼,我厉害吧?”
伏翎看着那张沉甸甸的文件,眼眶微微发热:
“攸宁姐……谢谢你。可是你没了工作,以后怎么办?”
攸宁端起咖啡抿一口,姿态恢复了几分优雅,眼神却锐利依旧: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乘霄山这地方,信息闭塞,杂志社格局太小,我早待腻了。”
她放下杯子,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我打算离开这里。找景年帮忙,带我们出去。然后,自己开一家期刊杂志公司,做真正有深度的报道,自己当老板!”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伏翎,
“至于你,小翎……”
她拿起伏翎先前给她看的那份「工作协议」,指着上面简陋的条款,
“你和景年签的这叫什么合同?义务画图吗?没工资,只包吃住……简直就是黑心资本家,比老社长还抠门。”
她义愤填膺,
“景年这家伙,竟然搞这种不平等条约,太不像话了!”
伏翎连忙摆手,急切地辩解:
“不是的,攸宁姐。老板他是好人,他答应治好我的病,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声音虽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攸宁看着伏翎清澈的眼神,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你啊,就是太单纯善良了。”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像发现宝藏,
“不过嘛,这合同倒有个漏洞……”
她指着合同末尾,
“瞧,这只写了‘按要求提供设计图’,可没规定具体时限哦!”
她凑近伏翎,声音充满诱惑:
“小翎,要不要来我的工作室?我们一起干。你只需要偶尔抽空帮景年画几张图,应付一下合同就行,主要精力放在我们自己的事业上!我保证,待遇绝对比他这黑心条款强一百倍,怎么样?”
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伏翎看着攸宁伸出的手,又看看那份合同,小脸上满是纠结。
一边是待她如亲姐、为她仗义执言的攸宁,一边是给予她生存希望、承诺治愈她的景年……这墙角,挖得她心慌意乱。
就在伏翎难以抉择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哟,攸大记者,你这墙角挖得挺熟练啊?伏翎可是我的人,你这当面撬我墙角,不太厚道吧?”
景年不知何时斜靠在雕花柱子上,双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眼神在攸宁和伏翎之间来回扫视。
“啊……老板!”
伏翎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小脸瞬间煞白,慌乱地摆手,
“你听我解释,攸宁姐她……只是开玩笑的。而且……我也绝对没有要跳槽的意思!”
她急得快哭出来,生怕景年误会。
攸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迅速堆起职业化的灿烂笑容,快速站起身:
“哎呀,景年大哥啥时候来的?”
她走过去,试图用身体挡住茶几上的合同,
“我和小翎聊点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开开玩笑嘛,哪能当真呢?”
她边说边给伏翎使眼色。
景年挑眉,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掠过攸宁略显僵硬的笑容,落在茶几上那份“不平等条约”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吗?可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骂我‘黑心资本家’?”
他拖长语调,眼神揶揄地看向攸宁。
攸宁笑容一滞,随即打哈哈道:
“有吗?啊哈哈……肯定是景年大哥听错了!像你这样英俊潇洒、实力超群、还乐于助人的青年才俊,怎么会是黑心资本家呢?”
景年懒得戳穿她这拙劣的表演,耸耸肩,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目光转向依旧紧张不安的伏翎,取出一个印着复杂纹章和火漆印的信封。
“喏,给你的。”
他将信封递给伏翎。
伏翎疑惑地接过,信封入手微沉,带着一种庄重的质感。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份印制精美的官方文件,抬头是醒目的标题:《先行公约意外事故善后保障司》
“这是……”
伏翎的目光扫过文件内容,呼吸猛地一窒,
“梧黎的意外死亡保障金?”
“嗯。”
景年点点头,语气平静,
“按照先行公约的条款,直系亲属或指定受益人,可以凭此文件前往今州的先行公约总部,领取一笔抚恤性质的保障金。我替你问过了,金额大概在200万贝币左右。”
“两……两百万?!”
伏翎的声音颤抖,拿着文件的手也抖得厉害。她猛地抬头,瞳孔湿润,带着不敢置信的感激:
“老板,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她深深鞠躬,声音哽咽。她决定,等完成了景年的设计图后,一定要用这笔钱给梧黎换个更温暖的地方,带着他一同游历世界。
“不愧是景年大哥,人品一顶一的棒!难怪长离大人会青睐于你。”
攸宁由衷地赞叹。
“得了吧攸大记者,刚才还骂我黑心资本家呢,你这变脸速度,不去唱戏可惜了。”
景年摇头吐槽。
攸宁脸皮厚,毫不在意地摆手:
“哎呀,都说了是误会嘛……景年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
一艘简陋但坚固的小型木船,缓缓驶离乘霄山码头,破开平静的海面,朝着笼罩在海天交界处的扭曲光幕驶去。
船不大,攸宁正奋力划着双桨,手臂肌肉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边划,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船内的两个“闲人”。
伏翎裹着厚厚的毯子,蜷缩在唯一能遮风的简陋檐棚下,小脸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
而景年,则堂而皇之地坐在伏翎旁边,背靠着船舷,闭目养神,一副“我累了,别烦我”的模样。
“喂,景大老板!”
攸宁喘着粗气,声音带着不满,
“你还没恢复吗?我好累啊,快划不动了……”
景年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开口:
“攸大记者,再坚持一会儿,等穿过乱流区我就帮你。”
他确实需要恢复精力,为清除残像三天三夜都没睡,凝聚龙珠又耗费巨大心神,此刻还要持续凝聚能量盾,已是疲惫不堪。
“你……”
攸宁被噎得说不出话,想想是自己求着景年带她出来的,也只好认命地继续划桨,嘴里小声嘟囔着“黑心老板”、“压榨劳动力”。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小船在无形的能量薄膜下,平稳地航行着,渐渐靠近那片扭曲的光幕。
为了缓解划船的枯燥和心中的怨气,攸宁又找了个话题:
“景年大哥,问你个事。”
她停下桨,抹了把汗,望向乘霄山的方向,那座岛屿在晨曦中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三天前,天上那朵巨大的青莲花,持续了整整三天,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那玩意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景年闭着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没吭声。
攸宁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怀疑:
“那东西……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它好像在……偷看?”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点促狭,
“特别是第一天晚上,我在家洗澡的时候,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被什么视线盯着看!”
“噗……咳咳咳!”
景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挂着红彤彤的尴尬。
他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但迅速被强行压下。他坐直身体,摆出一副义正辞严又莫名其妙的表情:
“攸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那时候忙着呢,哪有功夫搞什么莲花?还偷看你洗澡?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他语速飞快,极力否认。
攸宁狐疑地盯着景年略显慌乱的反应,看他急赤白脸地否认,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她想了想,忽然展颜一笑:
“也是哦,长离大人是何等眼光,她看中的男人,怎么可能干出偷窥这种下作事呢?肯定是我多心了。”
她巧妙地搬出了长离,既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景年台阶下。
景年暗自松了口气,赶紧顺着台阶下:
“就是嘛,长离她……咳,总之,不可能是我干的!”
一直安静旁听的伏翎,此时看向远处模糊的大陆,轻声开口,转移了这个让景年尴尬的话题:
“攸宁姐,景年老板,你们说,今州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有很多很多高楼吗?有很多好吃的吗?”
她声音里充满了向往,像一只即将飞出笼子的小鸟,第一次真正憧憬着笼外的广阔天地。
海风似乎也温柔了些,小船载着三人迥异的心思,平稳地驶离那片扭曲的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