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宁苏醒,以及确定是吃了荞酥才中毒一事很快就被锦衣卫禀告给了朱元璋。
第二天一大早,朱棣和朱雄英就来到诏狱。
当看见跟着陈平一起大口吃肉,满脸油汁儿的朱熙宁时,他们不由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朱熙宁醒了之后,看起来气色红润,一副胃口还挺好的样子。
陈平让她肠胃适应后,这才允许她进食部分肉食。
有专门的人伺候,还有这么多食物补充营养,药物调理身体,自然好的快。
“四叔!兄长!你们来吃吧!”
朱熙宁嘴巴糊了一层油,却还不忘与自己亲人一同分享。
朱棣和朱雄英对视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摇头失笑。
亏他们担惊受怕的,结果人家正主在这里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吃的正开心呢。
“这一次小妹能够成功脱险,还是多亏了先生出手相助!”
想到这里,朱雄英对陈平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朱棣一起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
他们二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和佩服陈平,那可是砒霜啊,结果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朱熙宁就脱离了危险,现在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简直是神了!
“谢什么谢,我不过是随口吩咐几句罢了,也幸亏你们大明化工水平低下,制取的砒霜纯度不够,混了很多杂质,如果是同等重量的高纯度砒霜,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陈平摇头晃脑,不以为意的说道。
“对了,锦衣卫应该把消息传给你们了吧,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有找到那有毒的荞酥吗?”
陈平叨了块肘子皮,随口问道。
“这……”朱棣犹豫了,无奈的两手一摊:
“先生有所不知,锦衣卫找到的那盘荞酥根本没毒。”
“没毒?那多半就是被调包了,布厂上上下下有仔细搜过吗?”陈平停下筷子。
“早就搜过了,就连布厂旁边的那条河水,连河沙都给淘净了,可还是没找到,那些布厂的工人管事被拷问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招。”
朱棣两手一摊,满脸无奈。
“呵呵,行动还挺快的。”
陈平说着,无视朱熙宁的抗议,用满是油渍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找不到就别找了,对方既然敢下毒,自然是不会留下破绽给你们找,至于那些工人管事也别折腾了,没有实际证据,就算有人承认了又能如何?”
陈平不以为意,反应也很是平淡。
下毒这种事情,找不出证据实在是正常不过。
“唉,难道就这么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朱棣咬牙,满脸不甘。
昨夜朱熙宁说的话,锦衣卫全都一字不落的告诉给了朱元璋,而朱棣自然也得到全部真相,知道十有八九就是那吕氏在背后捣鬼。
一想到此人如此蛇蝎心肠,连三岁的小女娃都下得去毒手,他又怎么能放任对方继续待在兄长朱标的身边呢?
朱雄英也是满脸凝重,朱熙宁平安无事的欢喜已经褪去,剩下的是对隐患的担忧。
他又不傻,怎会想不到吕氏下毒的真相。
皇位继承权!
自己这个太子府嫡长子的身份,挡了弟弟朱允炆的道啊!
可以预见,这件事没有处理好,让吕氏继续逍遥法外的话,对方贼心不死,必定还会想出其他暗害自己的手段。
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的父亲朱标和母亲常氏,多半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这不是朱雄英不孝,而是实事求是。
父亲朱标性子太过柔善,吕氏又是他亲近之人,吕氏想要瞒过朱标简直不要太轻松。
母亲常氏也是同样的道理,性格就是太过于善良了,很容易相信别人,否则在她怀孕期间就不会让吕氏过来打理这么大的布厂的账目资金了。
陈平脸上同样闪过一抹脸色,朱雄英是什么人?
是陈平钦定的大明未来明主,在朱标早逝,朱棣不成器的情况下,他就是为了大明主君的最好人选!
结果现在吕氏把歪心思打在自己的弟子身上,陈平怎么能忍?
“那也没有办法。正好说到这里,我就给你们讲一讲法治的弊端。”
陈平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接下来的话,是他这个文科高才生前世憋了一辈子都不敢讲出来的话。
“法治最大的弊端,就是太过于依赖证据。”
“一旦证据不足,即使明确知道案件的凶手是谁,也无法定罪量刑,或是因为证据不足,即使定罪,也无法给予足够的刑罚,导致亲者恨,仇者快。”
朱棣闻言顿时眉头紧锁,咬牙切齿道:
“既然已经明确知道凶手是谁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他?杀人偿命,这不是应该的吗?”
陈平摇了摇头。
“是应该的,但却不能杀。因为法治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一切都要按照法律法规办事。如果仅仅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知道凶手就是他,所以就定罪,那无异于将法治的整个体系当成了玩物。”
“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开先河,一旦有了个例,那造成的影响,将直接导致整个法治体系彻底崩坏,再次陷入人治的局面。”
“这就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朱雄英一直认真听着,听到这里时,突然开口说道:
“先生,我理解你的意思。”
“法治的最终目的,是服务百姓,可犯人在没有确定是犯人之前,也是百姓的一种。既然要法治,就应该一视同仁,只有找到切实的证据,确定犯人的罪过之后,才能根据行为定罪,否则就是违背了法治的初衷。”
“可先生,若是如此,法治岂不是特别依赖人来寻找案件的真相,搜罗证据。”
“那是不是说,若是执法的人不行,法治的目标,也很难彻底实现吗?”
陈平面色惊讶地看着朱雄英,半晌之后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真的很有掌政的天分。”
“你说的没错,事实上,在当前大明这个社会生产力之下,想要执行我心目中的法治,是极为艰难的。”
“因为你们缺少太多可获取证据的手段,所以我给你们的新大明律里,在这一点上放宽了许多。”
说到这里,陈平不得不长叹一口气。
“法治,说白了其实只是一种执行更加严明的人治。”
“因为生活在这片天地下的,就是人,不是机器,不是能够凭借着几行代码就能严格执行的程序。”
“所以法治能做到的,只能是相对公平,也就是这个相对,会导致很多案件由于各种原因无法求证,难以求证,所以才会导致拖延许久才能结案。”
“这其中造成的公信力缺失,恐怕也只有老百姓自己心里才清楚。”
“有句话叫正义不会缺席,只是会迟到。可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朱熙宁看着三个人谈论着荞酥,说着说着就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熙宁听不懂。”
“你们吃荞酥吗?熙宁先前还藏了一块啊,你们要吗?”
正沉浸在哀怨情绪中的三人闻言,顿时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什么!”
“我去,活祖宗啊,你还剩的有荞酥怎么不早说啊!放哪儿,快点给我!”
陈平怪叫一声,少见的出现情绪失态。
朱棣和朱雄英也围了过来。
“妹妹,你真的还留了一块荞酥吗?快给哥哥,以后咱们家能否安生,就全在这块荞酥身上了!”
朱雄英很是夸张的说道。
“是啊,乖侄女你到底放在哪儿啊?快点告诉你四叔!”
朱棣同样着急。
“哎呀!都别叫,我记得就放在,放在……”
朱熙宁被三人吵的头昏脑涨,说话间就伸手往自己的衣兜里去抓。
可哪知这一抓却抓了个空,陈平和朱棣、朱雄英不信邪的凑过去看,发现那口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这块荞酥也被处理了?
还是转移朱熙宁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去?
陈平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种种想法,前一种是最糟糕的,第二种还好一点,但能不能找到还是难说的事情。
“啊,我忘记了,这身衣服是我今天才换了,旧衣服被嬷嬷们拿去送瘟神取了。”
朱熙宁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这么一茬。
“送瘟神?”
陈平一愣。
“送瘟神,就是小孩儿生病之后,要去病气,就是把穿的旧衣服给烧了,这一步就叫作送瘟神……”
朱棣说着说着,惊呼一声:“不好,证物要被烧没了!”
说话间,朱棣竟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四叔等等我!”
朱雄英见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跑了出去,原地只留下陈平和朱熙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