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斌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
“只是,这年头,僧多粥少啊。知府大人虽有心帮扶每一家,奈何府库空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前些时候的赈灾,已经是大人竭尽所能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是抛出一个无人能够拒绝的诱饵。
“不过!知府大人体恤商艰,为诸位寻到了一条泼天富贵的路子!”
他猛地展开手中的卷轴,那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数个县城的名称。
“大家请看,江城周边的广阳、安平、石门三县,因流寇和饥荒,早已十室九空,百业凋敝!如今匪患已平,正需要诸位这样的能人志士,前去重振商路!”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知府大人已经许诺,今日,凡是愿意与官府合作,在这份文书上画押的商家,便可获得这三县之中,任意行业的独家经营权!布匹、粮食、盐铁!只要你看得上,只要你做得来,那整个县的生意,就都是你的!”
“垄断!”
这两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商贾的心上!
乱世之中,最值钱的是什么?不是金银,是秩序!是官府背书下的独家买卖!
这意味着没有竞争,意味着可以自己定价,意味着一本万利的无上权柄!
张平画的饼,是联合起来做大蛋糕;而赵斌给的,是直接把一整个蛋糕塞到你怀里!
利益太大,大到让人窒息!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贪婪的火焰与对未知的恐惧疯狂交织,无数算盘在心里噼啪作响。
见无人立刻动作,赵斌脸上的笑容未变,语气却陡然阴冷了三分,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当然,机会是留给聪明人的。在这乱世之中,想要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若没有官府的庇佑……呵呵,路上会不会遇到劫匪,仓库会不会突然走水,这等意外,谁又说得准呢?”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特意在王福禄和张平的脸上一扫而过。
“尤其是某些人,新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想另起炉灶,与官府分庭抗礼。王掌柜,你说是吗?”
王福禄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张平动了。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张平竟也将自己那份刚刚收拢的文书,重重拍在了桌上,与赵斌的卷轴并列而放。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环视着那些摇摆不定的商贾,声音清朗,不带一丝火气。
“路,有两条。一条,跟着赵总管去吃官府的残羹冷饭,从此俯首帖耳,任人宰割。另一条,跟着我张平,自己做自己的主人,抱团取暖,杀出一条血路。”
“诸位,自行选择。”
没有威胁,没有利诱,只有最直白的陈述。
然而,这番话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个尖嘴猴腮的布庄老板,最先扛不住那份无形的压力。
他对着张平尴尬地拱了拱手,几乎是小跑着绕过桌子,站到了赵斌的身后,谄媚地笑道:“赵大人说的是,我等草民,自当紧随知府大人的脚步!”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之前还对张平信誓旦旦、群情激奋的商贾们,此刻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纷纷移向了对面的阵营。
他们不敢看张平的眼睛,脸上写满了羞愧、挣扎,但更多的,是向权势低头的现实。
十几家老板,转眼间便走得一干二净。
原本还算热闹的厅堂,瞬间空旷了大半。
最终,还留在张平这一侧的,除了从始至终都面如死灰的王福禄,竟只剩下两人。
一个是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汉子,镇上最大镖局“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孙岩。
另一个是沉默寡言,双手布满老茧的铁匠铺老板,李政。
张平的目光从那一张张谄媚或畏惧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孙岩和李政身上,竟是笑了。
他没有丝毫的恼怒与失望,反而对着三人郑重地一抱拳。
“多谢三位信我。”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那份文书收起,仿佛那不是一份失败的契约,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随后,他又取出三份早已备好的副本,分别递给王福禄、孙岩和李政。
“此为凭证,今日之约,张某刻骨铭心。”
赵斌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发出一声满是嘲弄的嗤笑。
“不识抬举。”
他大手一挥,懒得再看张平一眼,带着身后那群刚刚归顺的商贾,浩浩荡荡地转身离去。
拥挤的房间,霎时间变得冷清萧条,只剩下张平四人,以及满地的狼藉。
“完了……全完了……”王福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孙岩和李政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孙岩是个直性子,一拳砸在桌上,闷声道:“张公子,我孙岩走南闯北,见多了官府的嘴脸!他们许诺的那些县城,早就被刮地三尺,连鬼都活不下去!我信你说的内循环是条活路,才想赌一把!可现在……”
李政也开了口,声音沙哑:“我便是从广阳县逃出来的。一家老小,就因为不愿被县尉的小舅子吞掉铁匠铺,硬生生被逼得背井离乡。我恨透了这帮披着官皮的豺狼!但我们三家,如何斗得过他一个知府总管?”
两人的担忧,也是王福禄的恐惧。
他们虽然选择了张平,却不相信张平能赢。
王福禄面如死灰地补充了一句:“以赵斌的手段,不出半个月,我们的铺子……怕是连门都开不了了。”
一时间,绝望的气氛如同乌云,笼罩在三人头顶。
张平却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将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洞穿一切的锐利与自信。
“半个月?”
张平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
“太久了。”
“给我十天。”
“十天之内,我必让他赵斌,把他今天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