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赛季的喧嚣与荣耀,终于在阿布扎比的烟火中沉淀为历史。
当林逸风的航班降落在苏黎世时,迎接他的是阿尔卑斯山脉吹来的,带着冰川气息的冷冽空气。
欣维尔,这座宁静的瑞士小镇,与摩德纳的激情和喧嚣截然不同。路特斯-阿尔法·罗密欧车队的总部大楼静静矗立,没有跃马的张扬,只有一种属于精密仪器的内敛和沉静。
他推开车门,寒风灌入衣领,让他瞬间清醒。
这就是他的新战场。
领队赵思宁的办公室里,浓郁的咖啡香气驱散了些许寒意。她一身剪裁得体的车队制服,显得异常干练,目光平静地落在林逸风身上,没有过多的寒暄。
“坐。”
她将一份文件推到办公桌中央,指尖在光滑的封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2021赛季,车队的目标。”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有多余的修饰,“我们更换了梅奔引擎,需要适应期。整个围场都在盯着2022年的规则大改,我们的资源也必须向那边倾斜。所以,今年,我们的战场在中游。”
林逸风的指尖划过纸张边缘,目光扫过上面打印出的一个个数字和目标。
力争中游集团领跑者。
稳定获得积分。
赛季结束时,至少一名车手进入车手积分榜前八。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这里不是法拉利。这里没有争夺世界冠军的豪言壮语,只有最务实的生存法则。
他抬起头,迎上赵思宁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一个极轻的动作,却表明他已经全盘接受。
赵思宁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瞬,她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你能够理解,是车队最大的幸运。”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杯沿的雾气模糊了她嘴角的弧度,“但这不代表我们会放弃。车队会倾尽可能,给你一台有竞争力的赛车。你只需要专注赛道。”
林逸风走出办公室,在通往技术部门的走廊上,迎面撞上了技术总监扬·蒙肖。
这位德国工程师的脸上永远挂着严肃,像是刚刚解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Ethan,欢迎。”蒙肖与他握了握手,手掌干燥而有力,“c41的设计已经冻结,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它不是革命,只是在现有规则下,针对新引擎和空气动力学漏洞做的最大化适应性调整。”
话语很直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却是一位工程师最大的坦诚。
“我明白。”林逸风的回答同样简洁。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要等到明年。但今年的每一场比赛,都是为明年积蓄力量的战役。
二月,新车发布会。
在无数闪光灯的簇拥下,覆盖在c41赛车上的红白丝绸被缓缓揭开。
今年的涂装依旧是经典的红白配色,但车身上的赞助商logo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最引人注目的,是侧箱上几个硕大的华夏科技企业的标志,那是杰克·哈里森冬歇期的战果。
林逸风站在车旁,媒体的镜头疯狂地捕捉着他与新战车的第一次同框。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俯身,指尖轻轻划过赛车流线型的车身。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几个关键区域。
全新的鼻锥设计,更窄,更挺翘,意图引导更高效的气流。前翼的细节经过了重新雕琢。最关键的是底板入口区域,为了适应规则对下压力的削减,这里的处理方式显得尤为重要。
这些,就是扬·蒙肖口中,车队在有限资源下,集中所有精力打磨出的武器。
不远处的另一侧,周冠宇正和他的比赛工程师约恩·贝克尔低声讨论着什么,他的眼神同样锁定在c41的细节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兴奋。这是他作为正式车手的第二年。
发布会后的媒体采访环节,林逸风被围得水泄不通。
“Ethan!从法拉利来到阿尔法·罗密欧,很多人认为这是职业生涯的一次‘降级’,你怎么看?”一位英国记者的问题尖锐而直接。
闪光灯瞬间密集了数倍,所有人都想看这位三届世界冠军如何回应这个尴尬的问题。
林逸风接过话筒,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表情,反而挂着他场下标志性的,带点热血中二气息的笑容。
“降级?我更愿意称之为‘切换到地狱模式’。”
现场一片轻微的骚动。
“开着围场里最快的车拿冠军,那很酷,但并不算挑战极限,不是吗?”他对着镜头眨了眨眼,“但如果你能开着一台中游集团的赛车,去搅乱头排的派对,把那些开着‘火星车’的家伙们惊出一身冷汗……想一想,那画面难道不更刺激吗?”
他的语调充满了一种奇特的煽动力,让在场的记者们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善意的笑声。
“至于压力,”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压力是什么?压力是轮胎升温的最佳伴侣,是引擎轰鸣的前奏。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把所有压力,都转化成赛道上的G值。新赛季,我们走着瞧。”
他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丝失落,反而用一种近乎狂妄的姿态,向整个围场宣告了他的斗志。
这番发言,第二天就登上了各大赛车媒体的头条。
《林逸风:我来阿尔法·罗密欧,是为了开启地狱模式!》
夜幕降临,欣维尔小镇陷入一片静谧。
林逸风回到车队为他准备的公寓,打开了电视。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上赛季的官方集锦,法拉利那抹熟悉的红色一闪而过,他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了那个舒马赫签名的迷你卡丁车模型。
金属的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微小的车轮。
那个曾经在他耳边低语的幻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但那份严厉的教诲,那些对赛道的极致理解,早已化作养分,融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
舒马赫的幻影,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
他闭上眼睛,电视里激昂的解说声仿佛在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引擎的轰鸣,是风的呼啸。
他的脑海中,巴林萨基尔赛道的每一个弯角,每一寸路肩,每一块刹车点标记,都清晰得如同掌纹。
第一弯,重刹,切内线,注意出弯时的牵引力。
连续的四号弯,考验节奏和对油门的细腻控制。
高速的十二号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对赛车下压力的绝对信任。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无声地滑动,仿佛握着一个看不见的方向盘,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最理想的赛车线路。
身体的记忆,赛道的记忆,以及那份从偶像身上继承来的,对胜利最原始的渴望,在他的脑海中交织、融合,最终凝聚成一股冰冷而炽热的力量。
冬测,即将开始。
他的嘴角无声地扬起。
巴林,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