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吴宗宪的倒台更具冲击力!堂堂三朝元老、帝师太傅韦忠贤,竟也深陷贪渎泥潭?!而且看这残片内容,涉及的是关乎国计民生的灵渠修缮工程!浮报近三万两!分润三成!通宝钱庄记名存银!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整个太庙大殿彻底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愤怒的低吼、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瞬间冲破了之前的死寂!所有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聚焦在那个吐血的老者身上。
“肃静!”夏紫月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蕴含着无上威仪,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她缓缓起身,玄色凤袍在万千灵泉灯光的映照下,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金光泽。她一步步走下丹陛,步履沉稳,走向那瘫在椅中、口角溢血、眼神涣散的韦太傅。
“韦卿,”夏紫月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视。她的目光扫过他怀中那本染血的礼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看来这‘大雅之堂’的门槛之内,藏污纳垢的,远不止禽鸟。”
韦忠贤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涣散的眼神对上了夏紫月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封的、洞悉世情的了然。最后一丝侥幸和支撑彻底粉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呜咽,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怀中的礼记也“啪嗒”一声掉落在染血的地砖上。
夏紫月没有再看韦太傅一眼。她弯腰,亲自拾起了那本染血的礼记。入手沉重。她修长的手指在书脊和封面内侧几处极其细微的凸起处轻轻按压了几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械弹开声响起。在封底内侧,一个极其精巧隐蔽的夹层显露出来。里面塞着几页折叠整齐、墨迹簇新的桑皮纸!
夏紫月展开纸张,目光迅速扫过。纸上记录的,赫然是王伯安与陈敬之、吴宗宪等人近一年来贪墨分赃的详细账目!时间、地点、经手人、银两数目、分润比例、钱庄存根字号…一笔笔,一条条,清晰无比!比泉儿熔出的残片和吴宗宪袖口的记录详尽百倍!这才是真正的核心账本!一直被他贴身藏在这本象征清正廉明的礼记之中!
“好一个‘克己复礼为仁’!”夏紫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将那几页染血的罪证猛地举起!纸张在明亮的灵泉灯光下,上面的墨字和暗红的血点,形成刺目而讽刺的对比!“藏于圣贤书中,行此魑魅魍魉之事!韦忠贤,你这‘礼’字,写的是人皮,还是鬼画符?!”
怒斥声响彻大殿,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百官无不悚然,纷纷跪倒,高呼:“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息怒?”夏紫月冷笑一声,目光如寒电扫过下方黑压压跪伏的人群,“朕怒的,是这煌煌太庙之内,藏污纳垢!朕怒的,是这朗朗乾坤之下,硕鼠横行!朕怒的,是这万千黎民膏血,竟成了尔等私囊玩物!”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沉凝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旨!”
“其一,韦忠贤、吴宗宪、陈敬之等一干案犯,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并选翰林清流三员,即日组成特别审断司!以此账本为铁证,深挖细查!凡涉案者,无论品级勋爵,一律严惩不贷!家产抄没,充归国库!”
“其二,彻查近三年所有重大工程款项!户部、工部现任主官停职自查!由九王爷萧景容总领,内务府、都察院协同,成立审计清吏司!凡有浮报、贪墨、克扣,一经查实,主犯立斩!从犯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其三,”夏紫月的声音转向殿外沉沉的夜空,“自即日起,太庙及宗人府一应修缮、祭祀、仪典用度,削减七成!所省银钱,全数拨付北境边军!朕要告诉戍边的将士们,他们身后的大楚,有人在剜疮疗毒!有人在替他们守好这份军饷!”
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严厉!一道比一道震撼!如同三道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太庙大殿之上,也劈在每一个官员的心头!铁腕肃贪,毫不留情!削减宗室用度以充军费,更是前所未有之举!这已不仅仅是在处理几个贪官,这是对整个官僚体系和陈腐积弊的宣战!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短暂的死寂后,武将队列率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太庙的殿顶!他们是最清楚北境将士疾苦的人!女帝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文官队列中,亦有部分清流和年轻官员面露激动,跟着高呼万岁。而那些心中有鬼或尸位素餐者,则脸色惨白,抖如筛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萧景容单膝跪地,玄甲在灯下泛着冷光:“臣,萧景容,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金戈铁马的回响。
夏紫月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下方群臣百态,最后落在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霜儿和泉儿不知何时依偎到了女官身边,小手紧紧牵着。霜儿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高处的母亲,小脸上满是崇拜;泉儿则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小脑袋靠在姐姐肩上。
心头翻涌的怒涛和凛冽的杀意,在看到这两张纯真小脸的瞬间,如同被温暖的泉水悄然抚平。夏紫月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她转身,一步步走回丹陛之上的御座,端坐。
“今日太庙会演,光傀戏班演绎大风歌,‘国泰民安’四字,甚好。”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却蕴含着更深的意味,“然,国何以泰?民何以安?”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缓缓道:“非金粉铺地,非蜜露飘香。在于法度森严,吏治清明!在于府库充盈,兵甲强盛!在于居庙堂者,心系黎庶!在于江湖之远,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