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拿起御案上萧景宏特意留下的那支狼毫笔。笔杆温润，显然也是他亲手改制过。蘸了蘸旁边那瓶通体翠绿、瓶身用流动灵泉水纹刻着“提神灵泉墨”的小瓶里的墨汁。墨汁在晨光下泛着奇异的荧光。
笔尖落向摊开的奏折。
墨迹晕开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只由纯粹墨色光点构成、活灵活现的小青蛙，竟从纸面上“啵”地一下跳了出来！那小青蛙只有指甲盖大小，手里还举着一面更小的光点旗帜，旗帜上龙飞凤舞几个小字：“今日宜摸鱼”。
“咯咯咯…”殿角传来泉儿清脆的笑声。只见小家伙不知何时挣脱了乳母的手，正扶着殿柱站着，小手朝着奏折方向用力拍着。随着他的笑声，几缕清冽的灵泉水汽从他身上逸散而出，飘向夏紫月御案上摊开的另一份奏折空白处。
水汽迅速凝聚、变幻，竟在奏折上方形成了一个微缩的光影戏台！台上正上演着一幕滑稽剧：昨夜萧景宏猫着腰在御书房焊龙椅，焊枪蓝焰跳跃，他神情专注，额角冒汗。突然，一块烧红的金属碎屑溅起，“哎哟！”一声，画面中的萧景宏猛地缩手跳脚，对着烫红的手指头使劲吹气，龇牙咧嘴，表情夸张至极。
“咳…陛下，这份奏折…”吏部尚书王伯安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迟疑和古怪，打破了殿内这诡异又好笑的气氛。他指着夏紫月面前那份《官员考绩新例》的奏本。
夏紫月低头一看，自己也忍不住嘴角微抽。
只见在那严肃刻板的“凡官员点卯无故迟至三次者，罚俸一月”的条款旁边空白处，自己方才无意识地用那支“提神灵泉墨”笔，画了一只神气活现、戴着小小官帽的灵泉鹅！那鹅正伸着长脖子，用坚硬的喙部去啄一个抱着屁股、仓皇逃窜的官员背影。旁边还配着一行同样由光点墨水写就、龙飞凤舞的批注：“迟到三次，鹅啄屁股！”
霜儿一看娘亲画了画，立刻兴奋地小手挥舞。金色的光点瞬间飞出，给那只啄屁股的鹅和逃跑的官员形象镶上了一圈闪闪发亮的荧光边框，仿佛给这幅即兴“插画”加了个尊贵的画框。
泉儿也不甘示弱，灵泉水汽再次涌出，在那行“鹅啄屁股”的批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个荧光水纹大字：“真理”。
“噗…咳咳咳！”
“呃…”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闷咳和抽气声。站在王伯安旁边的刑部尚书显然憋笑憋得太过辛苦，手一抖，沉重的象牙笏板再次“哐当”一声砸在金砖地上，响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这动静惊得梁上几只负责清洁的小灵泉蛙又一次惊慌失措地蹦了下来，其中两只慌不择路，竟一头扎进了夏紫月宽大的龙袍袖口里，在里面拱来拱去。
退朝后，夏紫月独自留在空寂的大殿里。指尖拂过龙椅扶手上那憨态可掬的灵泉鹅浮雕，鹅掌下那卷小小的“考勤簿”线条清晰流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扶手内侧靠近机关连接处，一行细若蚊足、却力透木髓的小字映入眼帘。那是用灵泉焊枪尖细的高温焰尖，极其小心地蚀刻上去的：
“女帝掌权，皇兄卖话，各司其职，天下通达。”
十六个字，字字清晰，带着金属熔铸后的独特质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洒脱。
她缓步走出太极殿那沉重的殿门，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带着暖意。目光落在殿前高高的丹陛之下，脚步不由得顿住。
褪去了那身沉重耀眼明黄龙袍的萧景宏，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细棉常服，袖口和衣襟上还沾着几点昨夜留下的乌黑焊渣。他正毫无形象地蹲在丹陛一侧光洁的石阶上，面前摆着一块简陋的画板。两岁的霜儿紧紧挨着他，小胖手指着画板，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小脸上满是兴奋。萧景宏一手扶着画板，另一只手拿着炭笔飞快地勾勒，脸上带着夏紫月从未见过的、卸下所有重担后的轻松笑意，阳光落在他微弯的脊背上，竟比那身龙袍加身时，更显得自在而舒展。
泉儿则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到画板旁边，伸出沾着点心屑的小手指，一缕清澈的灵泉水汽飘出，在萧景宏刚画好的一个女帝轮廓旁边，歪歪扭扭地留下三个水纹字：“画得丑”。
霜儿立刻不满地嘟嘴，小手一挥，金色的光点迅速在画板上方凝聚，给那个女帝轮廓的头顶，加了一顶精致小巧、光芒闪闪的皇冠。
“夫人，”萧景容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暖的手掌自然地揽过她的肩。他玄铁肩甲反射着殿内龙椅方向透出的灵泉暖玉微光，目光落在丹陛下被霜儿揪住胡子、正夸张求饶的萧景宏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本王原以为，这禅位大典，当是离愁别绪，庄严肃穆。不想…竟成了皇兄他个人奇技淫巧的展示盛会。”
像是听到了九弟的“诋毁”，霜儿转过头，小手隔空一点，几个金色光点精准地飞到萧景宏的画板边缘，瞬间拼凑成一个光芒流转的边框，边框上四个小字清晰可见：“皇家画师”。
泉儿也摇摇晃晃地走到萧景宏脚边，小手拍了拍舅舅沾着泥土的鞋面。灵泉水汽涌出，在萧景宏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软底官靴靴帮上，留下四个小小的水纹字：“下次焊个会飞的椅子”。
暮色如温柔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进空旷的御书房，将龙椅上那些新添的、甚至显得有些滑稽的鹅蛙浮雕轮廓温柔地包裹。夏紫月独自坐在那把独一无二的“按摩龙椅”上，指尖拂过扶手上那圆滚滚的青蛙浮雕，那温润的暖玉触感透过指尖，熨帖着心口。
这把被萧景宏用焊枪和奇思妙想彻底改头换面的龙椅，哪里还是什么皇权象征？分明是他那颗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细腻体贴的心，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包裹在层层叠叠的荒唐表象之下，郑重其事地塞到了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