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苏月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抓周秦的胳膊,却在碰到他肩膀的瞬间,动作僵住了。
她盯着周秦,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他确实没缺胳膊少腿,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去哪儿了?”
“见了个人。”
周秦没多解释,只是抬头看着她。
郑苏月没追问,转身冲韩武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单独说几句。”
几个司机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郑苏月拉过椅子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车的事,彪子都跟我说了。”
她的声音很平,平得让人听不出情绪。
“保险公司那边我去谈过了,他们说要走流程,报案、立案、定损,快的话也得一个月才能赔下来。”
周秦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李科长那边我也去了一趟。”
郑苏月顿了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倒是没翻脸,说可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但前提是三天之内把货送到市里,一车都不能少。”
“三天?”
周秦眉头微微一挑。
“对。”
郑苏月点头。
“我跟他说了实际情况,五台新车全废了,剩下那几台老爷车能不能撑得住都不好说。他就笑,说这是考验,通过了,以后物资局的单子就是我们的。通不过,那就对不住了,他得另找合作方。”
周秦听出来了。
这是逼宫。
要么拼了命把这趟活儿干漂亮,从此在县里站稳脚跟。
要么就此认栽，灰溜溜地滚回石古村当一辈子的泥腿子。
“你答应了？”
“答应了。”郑苏月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补充道：“韩武他们已经把那几台老车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该修的修，该换的换，油也加满了。明天一早就能出车。”
周秦没接话。
他只是盯着郑苏月，盯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翻滚。
“苏月。”
“嗯？”
“你信我吗？”
郑苏月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理所当然。
“你问的不是废话吗？”
“那你听我的。”周秦不再多言，从床头柜上拿起纸笔，刷刷写下几行字，撕下来递给她。
“这几个人，你去找。别端着架子，客气点，就说我周秦想请他们喝杯茶，谈笔生意。”
郑苏月接过纸条，垂眼扫过。
上面写的都是名字和联系方式，有货运站的老板，有物流公司的经理，还有几个她听着耳生，但想必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
“都是被钱坤坑得牙痒痒的。”周秦打断她的话。
“他们手里有货，有资源，但现在不敢跟宏发合作了，一个个正愁找不到靠谱的运输队。送上门的生意，就看你怎么谈了。”
郑苏月瞬间明白了。
“你是想……”
“钱坤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周秦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砸了我们的车，以为我们就完了。他不知道，这反而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把他所有仇家拉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
郑苏月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尖微微用力，那张纸仿佛有了千斤的重量。
“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雷厉风行。
“苏月。”
周秦又叫住她。
郑苏月回头。
“小心点。”周秦的语气很轻，“钱坤那条疯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郑苏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飒爽的笑。
“放心，我不是你，我可惜命得很。”
说完，推门离开。
病房里又只剩周秦一个人。
他靠回床头，闭上眼睛，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车的事，保险公司那边肯定靠不住。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透了。
他得另想办法。
钱坤那边也不能闲着。既然他敢动手砸车，那就得做好被人反咬一口，连骨头渣子都吞下去的准备。
李黑水……
周秦睁开眼，拿起手机，翻出彪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周主任。”
“查得怎么样了？”
“查到了。”彪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李黑水这孙子，去年刚从里面出来，出来之前跟着一个叫‘瘸狼’的大哥混。后来瘸狼在抢地盘的时候被人砍了，他就自己拉了杆子，手底下养了十几号人，专门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活儿。”
“钱坤跟他，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砸车这事儿，八成就是他干的。”
周秦听着，没出声。
“还有个事儿，”彪子顿了顿，“李黑水家里有个老娘，七十多了，就住在城南老街的一个破筒子楼里。他每个月十五号，雷打不动，都会亲自去送钱送东西。”
周秦的手指在床沿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
“知道了。”
“周主任，您是打算……动他老娘？”彪子试探着问，声音里有些不安。
“不该问的别问。”周秦打断他，“记住，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彪子那边松了口气。
“帮我再查点东西。”
“您说。”
“钱坤最近的资金流向，越详细越好。包括宏发运输的账，还有他私人的账。”
彪子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有些为难：“周主任，这个……公司的账还好说，私人的账，太难了，银行那边卡得死。”
“加钱。”
“成！您等我消息！”
电话挂断。
周秦把手机扔在一边，缓缓躺下。
钱坤这个人，表面看着光鲜，其实早就外强中干。宏发运输这几年虽然赚了不少，但他花得更多。前年扩建车队，去年又投了一个什么矿，听说亏得底裤都快没了。
再加上养着李黑水这帮人，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现在石古村运输队把他的客户一个个撬走，他的资金链肯定撑不了多久。
只要再给他加点火……
周秦闭上眼睛。
这场仗，才刚开始。
……
第二天一早。
石古村运输队的几台老爷车，在郑苏月的指挥下，跟一群刚睡醒的老牛似的，吭哧吭哧地开出了村子。
领头的那台“老解放”，发动机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像是随时要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