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笑了笑，也不生气。
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份电报的底稿。
“张厂长，认识这个吗？”周秦的手指，在电报上轻轻点了点，“这是我刚刚，让我的钱总工，从省城发回来的。省建设厅的质监部门，已经对你那批水泥，做出了最终的检测报告。”
“报告指出，你的水泥里，非法添加了超过百分之十五的未消解氧化钙，也就是生石灰。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生产劣质产品，而是构成了‘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周秦每说一个字，张涛的脸色，就白一分。
“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这个罪名一旦成立，你猜猜，会判多少年？”周秦的语气，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但听在张涛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催命的魔咒。
“十年起步，最高，是死刑。”
死刑！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下，瞬间摧毁了张涛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我说！我全都说！”他再也扛不住了，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求求你，周主任，给我一条活路！我不想死啊！”
周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不……不是王家父子……”张涛颤抖着说道，“他们只是个幌子！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真正给我出主意的，给我提供水泥配方的，是……是市里的人！”
“市里？谁？”
“是市第一建筑公司的一个副经理！他叫赵峰！”张涛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原来，市第一建筑公司，早就对下面县城的市场，垂涎已久。
之前有王建城这个地头蛇在，他们一直没找到机会插手。
现在王建城倒了，他们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下来“接收”市场。
可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周秦，杀出个石古大队。
不但抢了他们的肉，还搞出了这么大的名堂，连省里的领导都惊动了。
这让那个叫赵峰的副经理，又嫉又恨。
他觉得，周秦挡了他的财路。
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他找到了急于报仇的王家父子，又找到了同样野心勃勃的张涛，三方一拍即合。
由赵峰，提供技术和配方。
由王家，提供资金和人脉。
由张涛，出面执行。
他们要做的，就是用一次“安全事故”，彻底搞垮周秦和石古大队。
然后，市一建公司，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救火队员”的姿态，下来收拾残局，接管全县的工程。
好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听完张涛的叙述，周秦的后背，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是县里的牛鬼蛇神。
却没想到，市里的猛虎，早就已经盯上了他这块肥肉。
这场斗争的级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升级了。
“赵峰……”周秦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将是他未来，一个更强大，也更难缠的对手。
张涛交代完一切，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看着周秦，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周主任，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求求你，看在我还有老婆孩子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周秦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如果按照他的本意，像张涛这种为了钱，连人命都不顾的畜生，就该直接送去吃枪子。
但是，现在，他还不能死。
甚至，自己还要保下他。
因为，光靠一份录音，一份检测报告，还不足以扳倒一个市属国企的副经理。
要想对付赵峰，就必须有一个能插在他身边的，自己的“眼线”。
而眼前这个贪生怕死，又被自己抓住了全部把柄的张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周秦站起身，走到张涛面前，蹲了下来。
他拍了拍张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缓缓开口。
“想活命，可以。”
张涛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不仅可以不把你送去派出所，我还可以保你，继续当你的水泥厂厂长。”周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把生意做得更大。”
张涛愣住了，他完全不明白周秦的意思。
周秦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回去以后，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跟那个赵峰联系，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张涛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着周秦脸上那抹平静的笑容，一股比死亡还要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当卧底？
给他当眼线，去监视市一建的副经理赵峰？
这……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峰是什么人？那是市里大国企的领导，心狠手辣，手眼通天！自己在他面前，连条狗都算不上！
一旦被发现，自己的下场，绝对是沉尸护城河！
可要是不答应……
张涛看了一眼桌上的录音机和那份电报底稿，他知道，自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韩武那帮人，直接扭送到派出所。
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是在牢里把牢底坐穿。
一边是立刻就死。
一边是还能苟活，但却要天天在刀尖上跳舞。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这是绝路。
“我……我……”张涛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不断地滚落。
周秦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在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他知道，张涛没得选。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张涛才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声音嘶哑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周主任，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不是给我当牛做马。”周秦纠正道，“我们，是合作关系。”
他将张涛从地上扶了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张厂长，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跟着赵峰，你永远都只是他手下的一条狗，用完了，随时都可以扔掉。可跟着我，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