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彬刚抹净嘴角的血渍，山林间突然卷起腥风。
那道灰影去而复返！
枯荣佛的袈裟被罡风撕成碎片，露出布满暗纹的古铜色躯体，每道纹路里都渗出黑血——显然自在佛那记九环锡杖伤他不轻。
可他的双眼却亮得骇人，像两团烧穿阴曹的鬼火：\"小友以为老衲会被区区梵音吓退？
这方秘境的规则，还困不住彼岸境的命魂！\"
话音未落，元彬便觉后颈一凉。
枯荣佛的手掌穿透他的琵琶骨，指尖没入血肉的瞬间，竟有无数墨色根须顺着伤口钻进来，如万千饿鬼啃噬经脉。
元彬瞳孔骤缩——这是佛门禁术\"枯荣噬生\"，以自身残损法体为引，吞噬活物精元来补全道基！
\"痛吗？\"枯荣佛的声音从头顶压下，\"等老夫吸尽你的水德真源，再把这具躯体炼成灯油，让你眼睁睁看着留影壁里的传承化作飞灰......\"
剧痛如潮水漫过全身，元彬却突然笑了。
他的眼睫颤动着抬起，眼底泛起幽蓝波光，像是有片星空在瞳孔里流转：\"前辈可知，水德星君当年为何能掌三十三重天水脉？\"
枯荣佛的根须突然停滞。
元彬的身影在他掌心虚化，竟似融入了另一片空间。
那是片悬浮着无数琉璃光片的混沌领域，每片光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元彬——在大学操场跑步的，在巷子里被小混混围殴的，在留影壁前领悟水德真诀的......正是水德传承中最精妙的\"超脱空间\"，需得将自身所有经历化作梦幻泡影，方能在生死关头开辟出一方不受外界规则束缚的净土。
\"梦幻泡影，照见诸相非相。\"元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前辈既然爱啃食生机，便尝尝自己的命魂被自己吞噬的滋味如何？\"
悬浮的光片突然转动，如同一面面磨盘。
枯荣佛惊恐地发现，那些钻进元彬体内的墨色根须，竟顺着光片的折射反向缠上了自己的手臂！
他想要抽手，却见元彬虚化的身影凝聚成实质，掌心托着团流转的幽蓝雾气——正是方才被他击碎的光网残片，此刻竟在超脱空间里重新成型，化作张细密的水纹大网。
\"噗！\"
一声闷响惊得山林群鸟惊飞。
枯荣佛的左半边法体突然炸开，血肉混合着金色佛骨碎成齑粉。
他踉跄后退，右半边躯体上的暗纹全部翻卷起来，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虫豸——原来所谓\"枯荣\"，不过是用蛊虫啃噬自身，强行催发潜力的邪术！
\"你......你竟能逆转吞噬！\"枯荣佛的右脸还挂着半只完好的眼睛，另半张脸却已被虫群啃出白骨，\"这不可能！
就算是真水德星君......\"
\"水德星君当年镇压过比你更凶的邪修。\"元彬一步跨出超脱空间，脚下踩着的水纹大网骤然膨胀，将枯荣佛笼罩其中，\"当年他用银河水链锁妖龙，今日我便用这梦幻泡影，锁你这尊伪佛。\"
水纹大网开始收缩。
枯荣佛的法体在网中扭曲变形，每收缩一分，他的气息便弱上三分。
那些啃噬他躯体的黑虫突然疯狂外涌，想要冲破光网，却被水纹灼得滋滋作响，化作缕缕黑烟。
他终于露出恐惧之色，双手结出繁复法印，却见光网上浮现出元彬方才在超脱空间里的万千幻影，每个幻影都在结同样的印——竟是将他的佛门秘法，用他自己的命魂为引，反过来镇压！
\"咔嚓！\"
一声脆响，枯荣佛的脊椎骨断裂成三截。
他瘫软在光网里，原本属于彼岸境的浩瀚气机，此刻竟衰落到了洞虚境后期。
\"元小友！\"
一道金光撕裂云层。
巨皇佛的身影破空而至，他原本雄壮如巨象的右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还淌着金色佛血——显然是强行撕裂空间赶过来的。
这位以肉身强悍着称的彼岸强者单膝落地，震得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快停手！
坏苦四香海的封印下个月就要松动，只有枯荣的'枯荣噬生'能暂时稳住裂缝！\"
元彬的手指在光网上轻轻一弹，光网又缩小三寸。
枯荣佛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半张脸的虫群被挤成肉酱：\"巨皇前辈早做什么去了？
他刚才要吸我精元时，怎么不见您来谈合作？\"
\"小友要什么条件？
法宝？
功法？
我巨皇寺的藏经阁任你挑！\"巨皇佛额头青筋暴起，断肢处的金光开始凝结，显然在强忍动手的冲动，\"那裂缝里爬出过堕仙，当年差点毁了东土十三城......\"
\"我要的条件，是所有想动水德传承的人，都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承受后果的本事。\"元彬的目光扫过巨皇佛，又扫向山林里若隐若现的几处气机——他能感知到，至少还有三位彼岸境强者在旁观战。
光网在他掌中继续缩小，\"前辈若真想救他，不妨试试用剩下的那条胳膊，来破我的梦幻泡影。\"
巨皇佛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望着那团已经缩成拳头大小的光网，里面的枯荣佛此刻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只剩下团不断蠕动的烂肉。
作为过来人，他太清楚这\"梦幻泡影\"的恐怖——那是用对手的命魂为牢笼，越挣扎就越会被自己的道心反噬。
就算他现在动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光网牵连，落得和枯荣佛一样的下场。
\"好！
好！\"巨皇佛突然仰头大笑，震得山巅积雪簌簌而落，\"元小友果然有当年水德星君的风范。
这枯荣老鬼素来狂悖，今日也算栽得其所。\"他转身看向山林，提高声音，\"各位老友，还不出来见见这位水德传人？\"
随着他的话音，三道身影从不同方向现出身形。
自在佛手持九环锡杖，眉间带着歉意；吉祥天女手持净瓶，目光中带着审视；因陀罗则盘坐在一朵金色莲花上，双手结着不动明王印。
\"元小友，老衲之前多有怠慢。\"自在佛走上前，掌心托着只青玉小瓶，瓶中飘出缕缕甜香，\"这是我在雷音寺佛前供奉了三百年的'万愿仙露'，汇聚了百万信众的香火愿力。
小友方才受了伤，不妨饮下补补元气。\"
元彬接过玉瓶，刚拔开瓶塞，便觉有股暖流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运转水德真诀引动仙露，竟见那甜香在体内化作涓涓细流，不仅修复了被枯荣佛啃噬的经脉，更有股庞大的愿力融入识海——那是无数信众对佛的虔诚，此刻竟与他体内的水德星君残魂产生了共鸣！
\"好东西。\"元彬将玉瓶收入怀中，目光扫过众人，\"各位前辈今日齐聚，是为了留影壁里的水德传承？\"
\"小友误会了。\"吉祥天女轻笑一声，手中净瓶洒出几点甘露，在半空凝成水德星君的法相，\"我等只是好奇，当年那位掌天河、定四海的星君，转世重修后会是何等人物。
如今看来......\"她的目光落在那团已经缩成菩提子大小的光网上，\"果然不负所望。\"
因陀罗突然合掌：\"元小友，我等虽无意染指传承，却有位老友怕是要来了。\"
众人同时抬头。
山风突然转向，从东南方吹来缕缕梵音。
那声音像是晨钟，又像是暮鼓，每响一声，元彬体内的水德真源便轻轻震颤。
他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看见云端有尊足踏龙象的金色身影，眉心的白毫如烈日般刺眼——正是传说中以\"不动龙象印\"镇压过九幽冥河的龙象佛。
巨皇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自在佛则轻叹一声，对元彬道：\"龙象师兄最是护短，当年他座下弟子被人伤了一根手指头，都能追着人家跨过三条大川。
如今枯荣......\"
他的话没说完，但元彬已经明白。
他望着掌心那粒菩提子大小的光网，感受着里面逐渐微弱的生机，忽然笑了。
水德星君的残魂在识海轻声道：\"当年我在三十三天外与天魔大战，也有过被群仙围堵的时候。
后来他们不敢动手，不是因为我讲道理，而是因为......\"
\"因为我能杀他们。\"元彬接完这句话，将光网收进袖中。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那里的梵音越来越近，\"那就让他来。\"
山林间的流光突然大盛，留影壁里的水神殿虚影清晰可见，殿门缝隙中透出的蓝光，将元彬的身影照得如同谪仙。
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逼近。
龙象佛的身影终于穿透云层，足踏的龙象法相足有十丈高下，金鳞上流转着镇压幽冥的梵文，每一步落下都震得虚空泛起涟漪。
他眉心白毫迸射万丈金光，将山林间的阴翳尽皆驱散，声若洪钟般炸响：\"元彬小友，老衲座下枯荣犯了蠢事，你若肯放他一条生路，今日恩怨便作罢！\"
元彬抬眼望去，龙象佛的法相虽盛，眼底却藏着几分审视——显然方才那场战斗的余波，已让这位老牌彼岸强者不敢轻慢。
他指尖摩挲着袖中那粒菩提子大小的光网，能清晰感知到里面枯荣佛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龙象前辈来得巧，令徒方才还要吸我精元炼灯油，如今倒成了我不肯罢休？\"
龙象佛的龙象法相突然发出震耳龙吟，金鳞间腾起烈烈佛火：\"枯荣修行走偏，老衲自会清理门户！
但你若伤了他命魂，坏苦四香海的封印谁来补？\"他身后浮现出九幽冥河的虚影，河水翻涌着黑红色的业火，\"那裂缝里锁的是堕仙残魂，若真让它脱困......\"
\"前辈是在威胁我？\"元彬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水德真源在体内翻涌，留影壁中的水神殿虚影骤然凝实，殿门缝隙里溢出的蓝光裹住他周身，竟与龙象佛的金光在半空撞出刺目火花，\"当年水德星君镇河海时，也有人拿天塌地陷来压他。
后来如何？\"他袖中光网突然泛起幽蓝波纹，枯荣佛的惨嚎穿透层层法力，\"我若现在放了他，明日是不是该有人拿更重的因果来逼我？\"
巨皇佛的断肢已重新生长完毕，此刻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方才元彬展现的\"梦幻泡影\"之威，连他这等肉身强者都心有余悸。
自在佛轻抚九环锡杖，眉间佛纹微微发亮：\"龙象师兄，元小友说得在理。
枯荣若真存了害人心，便是我等也该治他。\"吉祥天女的净瓶突然泛起涟漪，瓶中甘露凝成一面水镜，映出枯荣佛体内蠕动的黑虫：\"这哪是佛门枯荣功？
分明是蛊道邪术。
龙象师兄，你座下弟子......\"
龙象佛的白毫突然暗了暗。
他盯着水镜中翻涌的虫群，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强辩。
半响才长叹一声：\"老衲护短是真，但坏苦四香海的事......\"
\"等我确认那裂缝的威胁，自会放了他。\"元彬将光网收进怀中，目光扫过众人，\"若他的邪术真能镇封印，我不介意留他条命。
但若只是拿我当冤大头......\"他顿了顿，水德神殿的虚影突然射出一道蓝光，将脚下山石轰成齑粉，\"水德传承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山林间的气息骤然一松。
自在佛率先合掌：\"元小友果有担当。
坏苦四香海的封印虽在东土，却与四海水脉相连，水德传人参与此事，再合适不过。\"巨皇佛拍了拍肚皮：\"明日我便让人备下龙象肉宴——元小友若不嫌弃，随我等去海上看看那裂缝如何？\"
元彬望着东南方翻涌的云海，那里隐约能看到海水倒灌的异象。
水德星君的残魂在识海轻笑：\"当年我治海眼，倒真没见过佛修的封印。
去看看也好。\"他点头应下，目光却落在龙象佛身上：\"前辈若急着见枯荣，不妨同去。\"
龙象佛的龙象法相缓缓收敛，化作一道金芒落至地面。
他看了元彬半晌，终究露出几分笑意：\"小友倒是会挑人。
行，老衲便陪你走这一遭。\"
山风卷起几片残叶，掠过众人肩头。
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轰鸣，混着若有若无的业火嘶鸣——坏苦四香海的封印，正等着这群各怀心思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