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内的通道远比元彬想象中幽深。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泛着幽冷的青光，两侧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被雾气笼罩，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细长。
山脚下那些跟着涌进来的修士刚踏入门内，便听得头顶传来金铁交鸣般的清啸——七道身着玄色甲胄的身影自穹顶倒掠而下，腰间悬着的青铜令牌在空气中划出刺目弧光。
\"擅闯缥缈仙宫者，杀无赦！\"为首的巡守甩动手中九节鞭，鞭梢裹着雷火直取离门最近的灰衣修士。
那修士慌忙祭起一面土黄色盾牌，却见鞭梢如灵蛇般绕过盾沿，\"咔嚓\"一声抽在他肩头，骨裂声混着痛呼炸响在通道里。
混乱就此爆发。
有人祭出飞剑直刺巡守面门，有人掐诀召出冰锥封锁退路，更有个红袍老者挥袖撒出一把金砂，瞬间将通道中段的石壁腐蚀出焦黑的窟窿。
元彬侧身避开飞溅的碎石，目光却始终锁定通道尽头的分岔口——西偏殿的匾额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是北宫传讯里提到的关押点。
\"元兄弟！\"
熟悉的沙哑嗓音混着血腥味撞进耳膜。
元彬转头便见北宫捂着肋下伤口撞过来，玄色道袍上裂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显然刚与巡守硬拼过。
紧跟在他身后的血轮天尊更惨，半边脸被雷火灼得焦黑，却仍举着染血的九环刀，刀尖上还挂着半片巡守的甲叶。
\"那几个看门狗难缠得很。\"北宫抹了把嘴角的血，从怀里摸出半块刻着云纹的玉牌，\"但老子早把仙宫禁制图拓下来了。
西偏殿在左三右五的位置，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里面关着的不止南牧龙。\"
元彬没接话，掌心的寒渊镜泛起幽蓝光晕。
三人贴着石壁疾行时，身后的喊杀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铁链拖地的脆响。
西偏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腥气让血轮天尊皱起眉头：\"是锁魂钉的味道。\"
推开门的瞬间，元彬瞳孔微缩。
二十余具青铜牢笼呈北斗状排布，最中央那座牢笼的铁柱上插满三寸长的乌木钉，钉尖渗出的黑血正顺着铁柱滴落，在地面积成暗红的小潭。
牢笼里蜷缩着个白发老者，此刻正缓缓抬头——那对浑浊的眼睛里，竟还残留着几分妖修特有的竖瞳。
\"南牧龙。\"元彬确认无误。
白发老者突然暴起！
他撞在牢笼上的力道震得整座偏殿嗡嗡作响，乌木钉\"噗\"地从铁柱里迸出，其中一枚擦着元彬耳际钉进身后石壁。\"小娃娃也配来取老子性命？\"他咧开嘴，露出满口利齿，\"当年老子生吞金丹修士时，你还在娘胎里......\"
话音未落，一道幽蓝水刃已穿透他咽喉。
元彬收回手，水德星君的神念在识海翻涌——方才那刹那，他分明看见南牧龙试图用妖丹自爆。
寒渊镜的光晕漫过牢笼，青铜锁扣应声而碎，老者的尸体\"扑通\"栽倒在地，临死前瞪圆的眼睛里还凝着不可置信。
\"干净。\"血轮天尊用刀背敲了敲另一座牢笼，\"这老匹夫藏得深，若不是北宫那小子买通仙宫杂役，咱们还真找不着。\"他话音刚落，北宫突然拽住元彬的手腕，指向偏殿最深处：\"看那里。\"
最角落的位置，一座半人高的石台上浮着团暗红光罩。
光罩表面流转着细碎的金色符文，每道符文亮起时，都能看见里面蜷缩着道佝偻身影。
元彬走近些，这才看清那身影的衣着——是件绣着九爪金龙的玄色道袍，左胸处的\"萧\"字已经被血渍浸透。
\"高祖！\"北宫低喝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被血轮天尊一把拽住。
后者伸出指尖轻触光罩，指尖刚碰到红光便冒起青烟，疼得他倒抽冷气：\"吸灵灭源阵。
老子在古籍里见过，这是真仙专门用来困杀大能的绝阵。
阵眼连着地脉，除非能斩断地脉灵源，否则......\"
\"否则就算大乘期修士来，也得被吸成干尸。\"北宫盯着光罩里的人，声音突然哑了，\"三个月前他还能隔着阵法跟我说话，现在......\"他指着高祖的右手——那只手正虚虚抓向光罩内侧，指甲早已崩裂，掌心全是血痕。
血轮天尊突然后退两步，将九环刀插回腰间：\"元兄弟，北宫，对不住。
我那宝贝徒弟还在外面被巡守追杀，这阵我破不了。\"他冲元彬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北宫望着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也叹了口气：\"我那道侣还在山脚下等我......元兄弟，对不住。\"
偏殿里的烛火突然熄灭。
元彬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又转头看向石台上的光罩。
高祖的胸膛已经几乎不再起伏，可他的手指仍在一下下敲着光罩内侧，像是在敲摩斯密码。
元彬屏息细听，终于听出规律——三长两短，三长两短，是\"救\"字的急讯。
\"前辈。\"元彬伸手按在光罩上。
红光立刻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灵气正顺着接触点被疯狂抽离。
寒渊镜突然发出轰鸣，水德星君的神念化作滔天巨浪，竟生生压下了那股吸力。
\"别......碰。\"
沙哑的嗓音从光罩内传来。
元彬猛地抬头，正看见高祖缓缓睁开眼。
老人的瞳孔里没有焦距，却像是穿透光罩直视他的魂魄：\"这是真仙......设下的圈套。
他们要引......引下界修士来破阵，从而......\"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喷在光罩上，瞬间被红光吸收，\"切断......凡人界与仙界的联系......\"
元彬的手腕被红光勒出深痕。
他望着高祖逐渐涣散的眼神，忽然想起前世在修仙界听过的传说——真仙为了防止下界修士攀上天梯，常会设下这种\"饵阵\"，用大能修士的性命做诱饵，等贪功的修士来救，便趁机抽干两界灵脉。
\"前辈，我救你出去。\"元彬咬着牙，另一只手掐出水德印诀。
寒渊镜的光晕在他周身凝成水幕，与红光展开拉锯。
高祖突然笑了，那笑容里竟有几分释然：\"傻小子......这阵连真仙都破不得......\"他的手指最后一次敲在光罩上，这次的节奏是\"走\"。
元彬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体内灵气正在枯竭，可不知为何，心底却腾起股热意——那是水德星君残魂里的执念，是前世作为星君时救过的无数凡人的脸。
他往前迈了一步，光罩突然泛起刺目红光，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偏殿外，巡守的喊杀声突然变得遥远。
元彬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穿过光罩，按在高祖冰凉的手背上。
高祖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他张了张嘴，却被元彬抢先说道：\"前辈，我带你回家。\"
红光仍在疯涌，但元彬却觉得，自己好像触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凡人界千万灯火的温度，是前世水德星君最后一缕神念里的坚持。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光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