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静安就感觉这两人不是好东西,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常人没有的戾气,就是随时都可以起歹念的那种表情。
静安在葛涛的脸上偶尔能看到一丝。
她太熟悉这种表情了。她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但她好奇心太重,不进车厢,怎么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静安说:“我东西在里面,你不让我进去能行吗?”
一个男人手揣在兜里,轻声地但威严地说:“你有病啊?”
静安感觉男人兜里揣了家伙,她说:“你吓唬我没用,我东西在里面,不回去丢了呢?”
另外那个男人说:“让你进去吧。”
随后,又严厉地威胁静安:“消停待着,别吱声!”
车门开了,静安走进车厢里,这才发现车厢里进来几个人——
车厢里的旅客都躺在长椅上睡觉,但这几个人都站着走动,还不是一般的走动,他们有很多古怪。
这几个人分工明确,有的在地上翻客人的衣兜,有的趴在火车的货架上,在翻顾客的行李。
静安知道她现在处于什么境地。但已经进来了,再退回去也不可能了。
她硬着头皮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男人跟了过来,看了躺在长椅上还在睡觉的吕姐,低声地问:“亲戚?”
静安点点头。
对方又抬头看着货架上的东西,问:“哪个是你们的?”
静安用手一指,说:“那个花包裹。”
对方起身走了,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随后,话又传了出去。
静安看到趴在货架上的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往静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人翻包的时候,掠过了静安的包,去翻别人的包了。
静安忽然看到,过道对面的座椅上,睡着的老爷子也醒了,但假装睡着了。
谁都不吭声,一旦吭声,就可能遇到更大的危险。
静安还想呢,列车员也睡着了?卖货的小车呢?也不推进车厢卖货?
还有,这伙人干活怎么不蒙面呢,露出脸,大家都看见了。
在人群里,静安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六号的脸。
不过,这张脸马上就消失了,再也没看见。
这些人究竟拿走了什么,静安没看到,他们手快,静安也不敢盯着他们看。他们很快像潮水一样退下去。
他们去了别的车厢吗?
天亮了,旅客们陆续地醒来,有人突然惊叫:“我的包没了!”
“我的钱没了!”
“我的身份证和发票都丢了——”
“车厢进贼了!”
吕姐醒来,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到水池旁洗脸,刷牙,梳头。
等吕姐回来,静安问:“吕姐,你咋不害怕呢?”
吕姐小声地说:“怕啥呀?哪回上货不遇到个三两次啊?我钱都在裤衩兜里缝着呢。
“他们不敢贴身摸咱们,他们不是抢劫,是贼。贼偷方便,你听过吗?”
静安没听过这几句话,不过,把这四个字在牙齿里嚼碎,她明白了,扒手扒手,就是用技术,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手摸走你的东西。
但你的东西也肯定有破绽,方便他偷,否则小贼偷不走。
静安从包里掏出牙具,要刷牙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包里有个钱包。
这个钱包绝对是静安的,只不过,前些天静安去早市买菜,钱包被偷了。
可现在,钱包怎么突然出现在静安的挎包里,自己飞回来的?
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六号把钱包给她送回来。
以前她也讨厌六号,昨晚看见六号的时候还讨厌她。不过,看到这个钱包,她心里动了一下。
火车终于到了哈尔滨。
静安发现哈尔滨城里铁轨这么多呢?城市里都有铁轨穿过。
她还看到一些外国人,还有尖顶教堂。
下火车的时候,有人在身后拍了下静安的肩膀,静安以为是六号,一回头,竟然是戴着墨镜的葛涛!
静安吓得一哆嗦。
她眉头皱了起来,不高兴地问:“你不是往通辽去吗?怎么来哈尔滨了?”
葛涛嘴角噙着笑:“担心你呀,护送你一程。”
静安不信,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别的事情可信,说卿卿我我的话,一句都不要信。
他在外面不管有多少相好的,他都能腆着大脸说爱你一生一世。
静安说:“别说没用的,你到哈尔滨干啥?”
葛涛说:“真是为你而来——”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又盯着静安的裙子看。
静安穿的是吊带裙,外面披了一件大衫。下车的人流一挤,把大衫挤掉,露出她光洁的肩膀。
静安想到刚才葛涛拍她肩膀,没有衣服隔着,直接拍到她的皮肤,她过电一样。
对葛涛讨厌之外,又多了一丝不可名状的东西。
她忽然想到半夜火车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连忙低声地问:“你是不是跟那些扒手是一伙的?”
葛涛不屑地说:“那一趟整好了,能挣多少钱?还得一帮人分红。
“整不好呢,一个人折了,都得栽进去。我向来独来独往,独行侠。”
静安心里话,你是楚留香啊,到处留情?装啥呀?男人就能吹牛。
静安没再搭理葛涛,前面吕姐着急了,叫静安呢。
头一次来哈尔滨,静安紧紧地跟着吕姐,怕走丢了。
一回头,葛涛已经不见了,只看见小姚匆匆地走了过去。
看来,葛涛在候车室买通辽的火车票,去通辽的是那个女人,不是葛涛。
葛涛和小姚在一起办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静安觉得肯定有事,但绝不是泡女人的事。
找女人不需要两个人。只有干别的事,才需要两个人。
尤其小姚,表面上总是笑呵呵的,但这个人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
静安跟着吕姐在火车站里东绕西绕,总算是走出来。在站前喝了一碗粥。
火车站附近有两个服装批发市场,一个便宜,一个有点档次。
吕姐带着静安,先去便宜的市场浏览了一遍,看到有的货能以次充好,就赶紧抓了一批货。
两人又到另外的批发商城上了一些货。
吕姐的服装店是精品屋,不能卖太廉价的衣服。
但吕姐这一次,也买了不少。静安不明白吕姐为何要买这些廉价的。
见静安问,吕姐说:“夜市这两天要开了,到夜市去甩货,不能进高价的,在夜市上便宜货好出手。”
吕姐朋友多,有些朋友在上面走动,她知道的消息跟静安知道的消息不一样。
静安知道的消息,就是谁家孩子考上大学,谁家丈夫在外面喝大酒,耍大钱,回家还总打老婆,要不然就是谁要结婚了,谁生病了。
可吕姐的消息是这样的,银行的利息涨了,哪的房价便宜,哪儿要盖房子,到哪去买商铺便宜。
起初,她不爱听吕姐说的那些话,因为那些话跟静安没什么关系,只有银行利息跟静安有点关系。
但吕姐又说什么保险,什么车,股票,这些静安不感兴趣,也不了解,也不想知道。
静安的心里只有冬儿,只有工作赚钱,只有离婚这件事,其他的暂时她顾不上。
她的脑子里也没有储存这些资料的想法。
不过,她想到一件事,出夜市,谁出?这个钱怎么算?
想起九光的话,这些事情如果一次两次无所谓,如果多了,那真要跟吕姐算一算工钱。
她决定回家之后,在昨天今天的日期下面,要写上去进货这件事。
静安算的都是小钱,吕姐算的都是大钱。
中午,吕姐请静安在路边摊吃的冷面和烤臭豆腐。下午,两人扛着四大包衣服上了火车。
火车徐徐地离开了哈尔滨,静安还没来得及多看哈尔滨一眼,就匆匆地走了。
静安的二大爷家在哈尔滨,二大爷是五六十年代的中专生,在哈尔滨很早就住上楼,还是二节楼。
但静安的母亲从来不去哈尔滨,因为二大娘不喜欢农村人。安城虽然是个小城,可在二大娘的眼里都是农村。
做人,要有志气,要有骨气,这是静安父母多年来教育静安的话,她一直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
但葛涛却给她上了一课,一堂社会大学的课。
火车开动不久,吕姐就在车上见到了同行,吕姐跟他们到车厢的另一头玩扑克。
静安守在座位上看着几大包衣服。
忽然,有人把对面的乘客叫走,静安也没当回事。
后来,她看到这个乘客又回来,站在座椅上,伸手把货架上的行李拿下来。
静安还问他:“你到站了?”静安没看到火车进站,她还以为是小站,没什么防护栏。
对面的乘客走了之后,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坐在静安对面,戴着墨镜,手里拿了一个烤鸡,两根手指还拎着一瓶酒。
这不是葛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