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云顶苑的玻璃幕墙，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林涛站在16楼走廊，耳边还回荡着报案人颤抖的描述——\"那声尖叫像是被突然掐断的，然后就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凌晨1:17。距离张薇尸体被发现刚过去四小时，而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2:00-23:00之间。这个时间差让林涛太阳穴突突直跳——足够凶手精心布置现场了。
\"林队，卧室有发现。\"秦越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着某种紧绷感。
主卧床头柜抽屉半开着，一叠文件整齐地码放在天鹅绒衬里的首饰盒旁。林涛戴上手套抽出最上面那张纸，泛黄的纸张上印着\"圣心疗养院1998年度体检报告\"，患者姓名处被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奇怪吧？\"秦越用镊子挑起一条铂金项链，\"价值三万多的卡地亚就这么放着，劫匪却只拿走了抽屉里的现金。\"
林涛的视线扫过梳妆台。香水瓶排列得像受检的士兵，连瓶盖都严丝合缝地拧紧。这绝不是慌乱中抢劫会留下的场景。他蹲下身，注意到实木地板上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拖动过重物。
\"叫痕检组来。\"林涛指向划痕尽头的地板接缝处，\"这里可能有血迹被擦拭过的痕迹。\"
窗外突然炸开一道闪电，刹那间将整个房间照得惨白。在那转瞬即逝的光亮中，林涛瞥见床头柜与墙壁的缝隙里闪着微弱的金属光泽。他小心地用钢笔拨弄，一枚银质袖扣滚了出来——与死者手中那枚显然是同一对。
\"意大利纯银袖扣，内侧刻着'L.m'。\"秦越对着强光检查，\"和死者手里那枚工艺完全一致。\"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的监控分析报告显示：22:43，一个穿米色风衣的男子从15楼电梯走出；23:02，同一人出现在16楼走廊监控中，右手提着黑色公文包；23:17，男子独自返回15楼，公文包不见了。
\"陆铭住在1503。\"林涛将袖扣装入证物袋，冰凉的金属隔着塑料膜刺痛他的掌心，\"该去拜访一下这位心理学教授了。\"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林涛反复回忆着监控画面。那个身影走路时右肩微沉，是个明显的左撇子特征——但今早询问陆铭时，对方分明用右手签收了快递。
1503室的门铃响了三次才有人应答。开门的陆铭穿着藏青色家居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左手还握着本《犯罪心理学》精装书。
\"林警官？\"陆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么晚有何贵干？\"
\"例行询问。\"林涛出示警员证，目光扫过对方微微颤抖的右手，\"关于您楼上张薇女士的案子。\"
客厅里弥漫着伯爵茶和雪松木香薰混杂的气息。一个穿真丝睡袍的女人静立在落地窗前，暴雨在她身后形成流动的黑色幕布。
\"我妻子沈静。\"陆铭示意她倒茶，\"她听力有些障碍，需要看口型交流。\"
沈静转身的刹那，林涛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古怪的戒指——蛇形银环衔着颗黑珍珠，与整个公寓的简约风格格格不入。当她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淡色疤痕，形状像被什么尖锐物反复划过。
\"陆教授认识张薇吗？\"林涛接过茶杯，故意让袖扣证物袋从口袋滑出半截。
陆铭的视线立刻黏在了那个银色物件上：\"算是邻居间的点头之交。\"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周电梯故障时我们还一起被困了二十分钟。\"
\"昨晚十点到十二点您在哪儿？\"
\"在家备课。\"陆铭端起茶杯，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沈静可以作证。\"
林涛看向窗边的女人。沈静正用指尖描摹着窗玻璃上的雨痕，对丈夫的暗示毫无反应。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瞳孔骤缩的瞬间——当陆铭提到\"备课\"时，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您丢过袖扣吗？\"林涛突然发问，将证物袋完全抽出。
陆铭的茶杯\"咔\"地撞在碟沿上：\"这对袖扣是我在意大利讲学时订制的，上个月发现少了一枚。\"他的目光在证物袋和妻子之间游移，\"你们在哪找到的？\"
\"张薇手里。\"林涛紧盯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另一枚在您家阳台与卧室间的通风管道里。\"
沈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珍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陆铭快步走去轻拍她的背，这个动作让他左侧衣领掀起，露出颈后一道结痂的抓痕。
\"您上周去过圣心疗养院吗？\"林涛抛出准备好的问题。
陆铭的身体明显僵直了：\"什么？\"
\"张薇的遗物里有疗养院资料。\"林涛翻开记事本，其实那里一片空白，\"据调查她最近在写关于精神医疗史的专栏。\"
书柜上的座钟突然报时，布谷鸟弹出的声响惊得沈静打翻了茶杯。陆铭弯腰收拾碎片时，林涛注意到他书柜最上层有本相册，露出的一角照片上印着\"圣心二十周年\"的字样。
\"我父亲曾是那里的医生。\"陆铭的声音突然沙哑，\"但那地方十年前就关闭了。\"
沈静无声地走到书柜前，用身体挡住了那本相册。她的手指在身后悄悄将一张照片推进缝隙，但林涛已经看清了——合影中年轻得多的陆铭身旁，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脸部被人用刀片精确地割去了。
暴雨突然加剧，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击。陆铭的右手神经质地敲打着膝盖，节奏与座钟秒针完全同步。
\"能看看您的右手吗？\"林涛突然说。
陆铭条件反射般将手藏到背后，这个动作让现场空气瞬间凝固。当他终于伸出右手时，林涛看到虎口处有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锐物划伤。
\"拆快递时划的。\"陆铭急促地解释，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颈后的抓痕。
林涛站起身走向书柜：\"介意我看看那本相册吗？\"
\"那是私人物品！\"陆铭的声音陡然拔高。与此同时，沈静突然打翻了茶几上的水果盘，玻璃碎裂声与雷声重叠在一起。
当林涛弯腰帮忙时，发现滚到脚边的苹果上插着半片碎瓷——正是沈静刚才失手打碎的茶杯碎片。这个看似偶然的动作，实则是为了转移他对相册的注意力。
\"陆教授是左撇子？\"林涛突然问。
\"我...双手都很灵活。\"陆铭的右手又开始敲击膝盖，这次比座钟快了半拍。
林涛想起监控里那个右肩微沉的身影。如果是左撇子模仿右撇子的动作，确实会不自觉地暴露出惯用手特征。他假装不经意地踢到地毯下的硬物——是枚黑色纽扣，与陆铭此刻穿的家居服完全不同款式。
\"您有米色风衣吗？\"
陆铭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有件burberry的，干洗店弄丢了。\"
沈静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臂，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陆铭的皮肉。这个动作让她的睡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更多的疤痕——这次林涛看清了，是无数个细小的十字形伤口，排列得如同某种计数符号。
\"打扰了。\"林涛收起记事本，故意将袖扣证物袋留在茶几上，\"如果有新线索...\"
他话音未落，陆铭突然暴起将相册扫进抽屉，动作之大带倒了台灯。在灯光熄灭前的刹那，林涛看到沈静的嘴唇无声地蠕动，通过窗玻璃的反光，他辨认出那三个字的口型：\"快逃\"。
走廊的感应灯因林涛沉重的脚步声亮起。他摸出震动已久的手机，秦越发来的消息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袖扣内侧检测出微量三唑仑，与死者体内镇静剂成分一致。另，圣心疗养院1998年医疗主任叫陆远山——陆铭父亲。\"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涛透过逐渐变窄的门缝看到1503室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沈静惨白的脸浮现在黑暗中，她的嘴唇仍在重复那个无声的警告。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分明站着另一个更高大的人影——绝不是陆铭。
暴雨冲刷着警车前挡风玻璃，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林涛打开车内灯，仔细检查从陆铭家地毯下捡到的黑色纽扣。纽扣背面粘着些许暗红色粉末，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林队！\"小李突然敲打车窗，雨水顺着他的警帽檐成串滴落，\"物业刚送来段新监控！23:05电梯里的，您得看看这个。\"
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因雨水干扰布满噪点。电梯门开启的瞬间，穿米色风衣的男子低头走进，公文包换到了左手。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时，男子突然抬头看了眼摄像头——那张脸分明是陆铭，但右眼下方多了一颗监控里没有的泪痣。
\"暂停！\"林涛猛地凑近屏幕。男子整理领口时，袖口露出的腕表是戴在右手腕的——与陆铭今早戴表的习惯相反。更关键的是，当男子按楼层键时，用的是食指而非陆铭标志性的中指。
\"不是同一个人。\"林涛的指尖划过屏幕上那颗泪痣，\"有人刻意模仿陆铭的穿着和举止。\"
小李倒吸一口冷气：\"但袖扣上的dNA...\"
\"栽赃。\"林涛想起沈静诡异的警告和那个神秘人影，\"查查这个泪痣男。另外，圣心疗养院的老员工名单，尤其是1998年前后离职的。\"
引擎发动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瞬间照亮后视镜里某个反光物体。林涛急刹车，冲进雨幕中——在云顶苑西侧围墙下，静静躺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尖沾着新鲜的泥浆。更令人心惊的是，伞柄上刻着三个字母：Y.Z。
杨振。三年前失踪的关键证人名字缩写。
林涛的无线电突然刺啦作响，秦越急促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林队！陆铭书房窗户发现攀爬痕迹，有人从外墙爬上16楼！技术科在窗框提取到两组指纹，一组是陆铭的，另一组...\"
一阵雷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林涛仰头看向16楼张薇家的窗户，雨水打进他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案发当晚的景象：一个身影沿着雨水管道攀爬，不是从下往上，而是从上往下——从16楼逃向15楼。
手机再次震动，技术科发来的图片让林涛浑身血液凝固：被撕毁的疗养院合影经过数字还原，那个被割去脸部的人像旁写着\"主治医师杨振\"。而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拍摄当天正是1998年圣心疗养院爆发病人集体自杀事件的日子。
雨幕中，林涛恍惚看见那个戴鸭舌帽的人影再次出现，这次他就站在警车十米外的梧桐树下。当闪电照亮夜空时，人影缓缓抬头——右眼下方一颗泪痣在惨白的光线中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