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露水重,把老街的青石板浸得发亮。林默揣着那枚“卒”子,叫醒周明轩时,赵淑兰正往灶里添柴,火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先生,真要去?我煮了热粥,等你们回来喝。”
“去去就回。”林默的声音里带着点晨露的湿意,周明轩揉着眼睛跟在后面,手里的手电筒晃悠悠的,光柱在老槐树上扫来扫去。离树还有几步远,就见树根周围的土果然松了,像被谁翻过似的,石板边缘的缝里,渗着比昨夜更亮的绿光,把周围的草叶都染绿了。
“林爷爷,您看!”周明轩指着石板缝,绿光里竟飘着些细小的根须,像从石板底下钻出来的,缠在草叶上,轻轻颤动。林默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石板,就觉得一股劲儿从底下往上顶,像有东西要出来。他想起木头上的“开”字,从怀里摸出那块拼合的木头,往石板上一放——木头竟像长在了石板上,严丝合缝。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的一声落定,石板突然轻轻震颤,边缘的土簌簌往下掉,露出个巴掌大的缝。林默和周明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紧张。周明轩伸手去抬石板,这次竟不费劲,石板像被什么东西托着似的,慢慢往上移,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绿光就从洞里涌出来,带着股清苦的草木香。
“这是……”周明轩举着手电筒照进去,光柱里飘着无数绿色的光点,像萤火虫聚成的河,顺着洞壁往下淌。洞不深,约莫半人高,底部铺着层干枯的槐叶,叶上放着个拳头大的东西,绿光就是从那东西里透出来的。
林默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洞。洞里比外面暖,绿光把他的脸照得发绿,他看清那东西了——是块黑沉沉的木头,形状像颗蜷缩的嫩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和旧棋盘、古卷上的符号一模一样,绿光就从纹路里渗出来,像在呼吸。
“这就是……槐树之心?”周明轩的声音在洞外发飘。
林默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木头,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全身涌,比握任何旧物件时都强烈,像喝了口滚烫的姜汤,从里暖到外。木头在他掌心轻轻一颤,绿光突然亮得刺眼,他看见那些纹路活了过来,像无数条小蛇在爬,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缠,爬到心口时,突然停下,拼成个完整的“中”字,暖暖地贴在那里。
“林爷爷!您没事吧?”周明轩在外面喊。
林默回过神,绿光已经暗了下去,木头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像块普通的暖玉。他把木头揣进怀里,刚要爬出去,突然瞥见洞壁上刻着些字,是用指甲盖大小的符号拼的,和木头上的纹路呼应着,像一篇没写完的棋谱。
“明轩,拿手电筒照照这儿。”林默指着洞壁,光柱扫过,那些符号在光里微微发亮,他认出其中几个——“守”“生”“合”,都是棋谱里常见的字,却比寻常字多了点说不出的劲。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极轻的铜铃声,叮铃铃的,像从巷口飘过来的。林默心里一紧:“快走!”他抱着木头爬出洞,周明轩赶紧把石板盖回去,两人刚踩实泥土,就见巷口闪过个白影,铜铃声越来越近,像在往这边来。
“是苏逸!”周明轩压低声音。
林默拉着他往棋艺馆跑,怀里的木头暖暖地贴着心口,像颗跳动的心脏。跑到馆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在地上铺着,像谁刚收了棋盘。
赵淑兰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们回来,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我听见铜铃声,吓了一跳。”
林默把木头掏出来,放在桌上。绿光已经褪尽,只剩温润的黑,可放在手里,仍能感觉到那股暖意,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钻。赵淑兰凑近了看,突然指着木头底部:“这有个小槽!”
林默翻过来,果然有个指甲盖大的槽,形状竟和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卒”子严丝合缝。他把“卒”子放进去,“咔”的一声,像钥匙插进了锁孔,木头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表面的纹路再次亮起,这次不是绿光,是淡淡的金光,在桌上投出个完整的棋局,和他与苏逸对弈的那盘,分毫不差。
“这……”周明轩看呆了。
林默盯着棋局,突然明白了——原来所有的旧物件、所有的纹路、所有的暖意,都在等这一刻。他拿起桌上的“卒”子,往棋局的“河界”上一放,金光突然炸开,又瞬间收回到木头里,桌上只剩下那块嵌着“卒”子的木头,安安静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窗外的铜铃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在轻轻落子。林默摸着怀里的木头,心里踏实得很——这盘棋,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