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荣起的目光在天花板的裂纹上停留了两秒,指节因为攥紧听筒泛出青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肺里面像有台老旧风箱在胸腔里反复拉扯 —— 陶孟治这通电话,简直是往滚油里泼了瓢冷水,方荣起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陶院长,提纲的话,下午安排人给你们送过去。假如卫生院那边配合不了考核的话,我会如实上报给上级部门,合并的事情,就往后顺延,责任就在卫生院这边儿。” 他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陶孟治的声音突然拔高:“那可不行!还顺延?我都被骂两天了,再被你捅上去,他能踢我几脚!”
陶孟治摸着桌角的搪瓷缸子,杯沿磕掉的缺口硌得指尖发疼 —— 前天被陶孟平指着鼻子骂 “一天到晚的混日子、占着茅坑不拉屎......” 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尝。
“那陶院长,局里现在没合适的人过去帮忙讲解,每个人手里的工作都不少,实在是脱不开。”
方荣起感觉喉头发紧,伸手扯扯毛衣领子,一手摸着胸口,他觉得自己也要去住院了。
窗外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尖锐的呼哨格外刺耳。
“那你从下面调人啊!县医院就算了,中医院吧,反正如今他们事情也不多,就让他们派人过来讲。” 陶孟治的声音裹着股幸灾乐祸的黏糊劲儿,仿佛片刻间他又活了过来。
听到陶孟治恬不知耻的话,方荣起猛地把话筒按在桌沿,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机身,深呼吸两下,才说,“现在中医院患者比之前多了,他们也要学习还要工作,没有富裕的人。”
“那是你的事。” 陶孟治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我管不着,反正合并要是黄了,我就跟上面说,是局里不肯派人指导、故意挤兑我们的。”
“啪” 的一声轻响,方荣起的手指无意中撞在桌角,疼的钻心。
“我跟领导请示一下吧。”
方荣起放下电话,对着空气扯了扯嘴角,发现掌心全是汗;又在办公桌面前坐了五分钟,然后拿起电话给刘志新打过去。
拨号时指尖微颤,直到听见刘志新的声音,紧绷的肩膀才塌下去半寸:“刘县长,卫生院那边……”
刘志新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墨点。
他听着方荣起压抑着怒火的叙述,时不时 “嗯” 一声,目光落在半开的门口 —— 陶孟平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门关得严严实实。
“我知道了,你先别急。”
他放下笔,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听筒,“提纲按计划送过去,考核的事我来协调。”
挂了电话,刘志新盯着笔记本上 “陶孟治” 三个字看了很久。
笔尖在纸上反复画圈,墨痕越来越深 —— 陶孟平前几天还跟自己讲要公平公正......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赶紧合上笔记本。
要是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反倒显得卫生局办事不力不说,还打小报告。
他起身倒了杯热水,水汽模糊了眼镜片,心里却渐渐有了主意:晚点去陶孟平的办公室问问,陶孟治如果实在不想被考核,合并的事情干脆停止算了。
等刘志新敲陶孟平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里面的说话声才消停下来。
“进!”
陶孟平的声音,刘志新没听出啥起伏,于是推门就进来了,一看,陶孟治正在陶孟平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陶书记,我晚会儿再来?”
陶孟平看到手下,第一眼先看到陶孟治,惊讶的瞪大眼,“要是关于医院合并的事情,就直接说;要是不是,就待会儿再来。”
“呵呵,是关于合并的事情。”
刘志新瞄一眼陶孟治,沉了一沉,组织一下语言,开了口:“方局长反映上来,陶院长想让卫生局那边调中医院的人去卫生院讲解下考核的内容,方局长说卫生局和中医院没有多余的人手能帮忙。”
陶孟治张嘴想反驳,被陶孟平喝止,“你先别说话,让刘县长先说。”
刘志新看着愤愤不平的陶孟治,转身又对着陶孟平说道,“卫生系统不是想做在职人员的摸底吗?那就等统一摸底结束后,根据成绩和考评再谈人员配置?现在是卫生院一家经营不利,如果一股脑都放到中医院去,也会拖垮他们的。”
“刘县长,你这样说话,不公平,怎么是我们拖垮中医院呢?他们现在也不景气的。再说了,你就知道我们卫生院摸底结果会不好?还拖累他们?真是的......”
陶孟治的声音,在陶孟平的注视下,慢慢的落下去。
刘志新也不辩解,只看着陶孟平。
陶孟平看着俩人,“等摸底结果,就到年底了,简单的两家医院合并,拖拖拉拉半年多了,这效率是不高啊。你再找老方谈谈,得加快合并脚步,年底之前要把这项工作结束,开年好做规划啊!”
陶孟治一听,堂哥并没有一味的打压他,也就梗着脖子听着了。
“那关于考核上岗的事情,卫生院那边不能协调时间的话......”刘志新看一眼陶孟平,瞥一眼陶孟治,语气平平的问道。
“这是卫生系统内部的问题,怎么啥都让县里来解决?我看老方这个局长,要是做的吃力,就把工作给别人干!”
陶孟平的话,让刘志新闭了嘴,只能点头离开了。
陶孟治一看到刘志新走了,就跟陶孟平说道,“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他们都是啥态度?狗眼看人低不说,他们都不看你的面子吗?”
“你也闭嘴吧,要不是你拿不起来,用得着我求这个告那个的吗?因为你的事情,我私下走的市里的路子,这批复下来了,你就好好的配合,先保住你再说,你还在那里狗仗人势的,你以为别人那是怕你啊?那是给我的脸。”
陶孟平气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又吐了一堆茶叶子出来。
“我就这个水平,你不是不知道,要是依着他们的安排,我一个光杆司令到中医院,还能干嘛?养老吗?”
陶孟治也是一肚子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