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游戏。
姐姐拉着阮冬穿过一个又一个应急通道,有时是楼梯间,有时是废弃的储藏层。警报声像雷鸣一样持续回响,脚下的地板不停颤抖,仿佛整栋医院都在崩塌。
“为什么她要追我们?”阮冬哭着问,“她好可怕,她是恶魔吗……”
姐姐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紧紧抱进一个废弃房间的柜子里,门“砰”地关上,黑暗落了下来。
“听我说,东东。”姐姐在黑暗中轻声说,声音依旧温柔,却压着哽咽。“不管你听不听得懂,现在都要记住。”
“我之前参与的实验……是为了增强她的残痕。让她更强,也更稳定。可是我们都错了,她也许就不该有残痕。”
她声音发抖,但还是勉强保持镇定:“她压制得太久了……我们不知道她已经到了临界点。今天,可能只是刚好撞上了爆发。”
“她不是恶魔。”姐姐顿了顿。
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口,有什么东西正在寻找。
她发现了。
那个人已经找到了他们藏身的房间。
姐姐知道,他们藏不住了。
阮冬听不懂姐姐的话,只能哽咽着问:“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不会。”姐姐亲吻了他的额头,“但我要引她走。只一会儿。你不要出声,不要动。别让她发现你。”
姐姐轻轻将柜门拉开一条缝。那一瞬间,她的脸在微光中显得特别安静。她给了阮冬一个轻轻的笑,像平时一样。
“别怕,小傻瓜。”
然后,她站起身,走出柜子。
门“哐”地打开,光一下子涌了进来。
她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向走廊,几乎同时,那道身影也浮现在尽头——那个已经彻底变异的“她”。
姐姐停在她面前。
她双手慢慢举起,残痕的金光从她体内扩散出来。那是阮冬从未见过的景象——姐姐的残痕像流动的线条,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纹路,一条、两条、七条、九条……
她不是用残痕攻击,而是在用自己的身体连接那个人,让那个人能更快“释放”。
“我来帮你。”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那个人没有停下。
金色的门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身体内部翻出,扭曲、崩塌,吞噬现实,也撕裂了姐姐的身体。
阮冬想冲出去,却怎么也推不开柜门。
他只能透过那条缝,眼睁睁看见姐姐的身体在门的漩涡中被撕碎,像纸人一样,一寸寸被抽走,连骨头都发出碎裂声。
她没有叫。
甚至最后还在笑着。
只是,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方向,像是在告诉那个人:“你不是怪物。”
——但现实不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门合上了。
血从门缝滴落,在地面蔓延成一朵红色的花。
她的身影再没有出现。
柜子里,阮冬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外头的走廊渐渐安静,那个人已经离去。只有断壁残垣和那些尚未散去的、空间的余波在空气中荡漾。
他终于知道姐姐口中的“她”是谁。
那个微笑着说“你好啊”,像瓷娃娃一样的人。
那个在姐姐死前仍盯着她看的人。
那个……杀了姐姐的人。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静静地滑落。
然后他低声说:
“我要杀了你。”
他的声音太小,像风中的灰尘。
但那一刻,他的命运已彻底转变。
——他不再是东东。
——他是阮冬。
为姐姐复仇的阮冬。
门外,噩梦并未结束。
那个人还在游走——寻找、杀戮。她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目标感,就像失控的程序。阮冬听见脚步声从走廊离开,又一次次返回,听见门被撞破、火焰灼烧、有人在远处喊“压制她!快!”、“别靠近空间裂口!”……
一批批压制部队冲上来,又一批批倒下。
尖叫、爆炸、金属撕裂的声音交织不息。
阮冬的世界在一分一秒地崩塌。
他不知道自己在柜子里躲了多久——一夜?两夜?他饿极了、渴极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靠着微弱的意识睁着眼睛。
后来,声音终于停了。
没有尖叫了。
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一切都像是突然被某个开关关闭。
静得可怕。
他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说:“这里还有活的——小孩!快叫人来!”
有人打开了柜门。
他缩成一团,眼神麻木。
他们没有立刻触碰他,只是给他一瓶水,一点点把他哄出来。
接下来几天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
有人说他会被送进“最好的福利院”,也有人说“有人愿意收养他”。
他不在意。
他也不知道姐姐的尸体有没有找到,没人提这件事。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一个幸存下来的异类。
他装作听不见,什么都不说。
直到某天清晨,院子里还覆着昨夜残留的薄霜。
收养他的新家庭正准备带他去熟悉“新家”。
他们温和地笑着,说会给他准备自己的房间,说可以带他去上学,说以后都不会有人伤害他。
他点头。没有表情。像是理解了,又像没理解。
然后,他们去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他悄悄打开了后门。
风很冷。地上还有没化的雪。
他穿着单薄的毛衣,鞋底踩出一串湿痕。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只是凭着某种模糊的本能,沿着小巷,一条条陌生的街道,向前走着。
天边有光升起,一层层像雾一样碎开的金色。
阮冬站住,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见金色。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已经不同了。
——不是马路,也不是家门口。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现实,就这样消失了。
他来到了副现实——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世界,一个荒芜、混乱、没有尽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