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白赶到时，万魔窟已塌了大半。
碎石堆里，叶天涯背对着他坐在那里，黑袍沾满血污，指尖捏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祭坛中央的光雨早已散去，只余下满地焦黑的纹路，像极了苏清寒腕间曾蔓延的血煞毒痕。
“天涯……”令狐白喉头发紧，他身后跟着的林无敌正挥拳砸向摇摇欲坠的岩壁，试图清理出通路。
叶天涯没回头，只是将玉佩塞进衣襟，贴着心口的位置。眉心处那道镇魂碑化作的流光正在发烫，像是有团活火在皮肉下游走，每一次灼烧都牵扯着经脉里的混沌气疯狂翻涌。
“她没走。”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在我这里。”
他抬手按住眉心，那里已浮现出一枚淡金色的印记，形状正是缩小的镇魂碑。方才光茧炸开时，他分明感觉到苏清寒的气息顺着眉心钻入体内，与混沌功法纠缠在一起，带着冰寒刺骨的触感，又裹着焚心蚀骨的灼热。
“重楼的尸身找到了。”林无敌扛着半截断裂的血煞幡走过来，幡面上的血色纹路已黯淡无光，“这老魔被冰火之力绞成了肉泥，只剩这点东西还能看。”
叶天涯瞥了眼那幡旗，混沌气不受控制地从指尖窜出，瞬间将残破的幡面吞噬殆尽。他能感觉到，幡中残留的血煞本源被眉心的金印死死钳住，化作丝丝缕缕的精纯灵力，反哺着他损耗的经脉。
“镇魂碑入体，你现在等于成了新的封印容器。”令狐白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古籍，正是从嵩阳仙府带出来的《上古秘闻录》，“书上说，这种共生封印会随宿主修为增长而变强，但有个禁忌……”
“什么禁忌？”叶天涯猛地抬头，眸底的红血丝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令狐白指尖划过书页上模糊的字迹，声音低沉：“宿主不能动情。喜怒哀乐皆会引动封印，轻则反噬自身，重则……”
“重则怎样？”
“重则封印崩裂，被封印者魂飞魄散。”
叶天涯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撞在膝盖上发出闷响。他想起苏清寒最后那抹浅淡的笑，想起她叮嘱要喝的醉仙酿，心口那道刚结痂的伤口像是被生生撕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去查过了。”林无敌突然开口，语气带着难得的凝重，“逍遥宗的古籍库里藏着半张星图，标记着上古战场的位置。据说那里有座冰魄殿，殿中寒冰能压制封印异动，或许能让苏姑娘……暂时安稳些。”
叶天涯站起身，黑袍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哗啦声响。他没说去不去，只是抬头看向万魔窟外那片被血雾染红的天空，眉心的金印突然亮了亮，带着一阵尖锐的刺痛。
“清寒？”他下意识低唤。
混沌气在体内骤然沸腾，竟自动顺着经脉涌向眉心。那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极轻的叹息，像苏清寒每次被他惹恼时，从鼻腔里哼出的气音。
“走。”叶天涯转身朝外走去，步伐快得几乎成了残影，“去上古战场。”
三日后，断魂崖。
这里是进入上古战场的必经之路，崖边驻守着三十余名妖族修士，个个气息强悍，为首的是个生着狐耳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妖异的媚色。
“此路不通。”狐妖晃着手里的骨鞭，鞭梢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妖族圣地岂是外人能闯的？识相的赶紧滚，免得姑奶奶动手。”
叶天涯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狐妖身后的两名修士立刻祭出法宝，一道火符一道冰刃，带着凌厉的灵力朝他面门袭来。叶天涯甚至没抬手，体内混沌气便自行涌出，像两张无形的网，瞬间将两道攻击吞噬殆尽。
那两名修士脸色骤变，刚要后退，便见叶天涯指尖微动。他们体内的灵力竟不受控制地往外涌，顺着空气钻进叶天涯掌心，不过片刻功夫，两人便瘫软在地，成了两具双目空洞的躯壳。
“吸灵魔功！”狐妖瞳孔骤缩，骨鞭猛地抽向地面，“你是混沌之主的余孽！”
叶天涯眉心的金印突然发烫，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讨厌这个称呼，更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余孽”二字——那是刻在他两世记忆里的耻辱。
“聒噪。”
话音未落，他已出现在狐妖面前。混沌气如潮水般涌出，不仅吸走了她的修为，连她身后那三十余名妖族修士的妖丹都被硬生生从体内扯出，化作流光汇入他掌心。
狐妖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迅速干瘪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你会遭天谴的！神族不会放过你，妖族也不会……”
叶天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没有丝毫温度：“我等着。”
他抬脚从狐妖身上踩过，刚走到崖边，却见眉心金印突然剧烈发烫，比在万魔窟时痛了数倍。混沌气在体内疯狂冲撞，竟有逆行的迹象。
“呃……”他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蹲下身。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苏清寒。她站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身上穿着初见时那件月白道袍，正伸手去够枝头的冰花。可她的指尖刚触到花瓣，整个人便被一团赤火包裹，疼得蜷缩在地。
“清寒！”叶天涯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令狐白和林无敌赶过来时，正看到他掌心凝着一团混沌气，而那气团里，竟裹着一缕极淡的冰蓝色光芒，像极了苏清寒的灵力气息。
“怎么回事？”林无敌扶住他，“你的气息乱了。”
叶天涯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掌心那缕蓝光。它在混沌气中挣扎着，像是想逃离，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而随着蓝光的闪烁，他眉心的金印也跟着明暗交替，每一次亮起，都让他想起苏清寒被烈火灼烧的模样。
“她在疼。”叶天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封印……在啃噬她的神魂。”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破空之声。数十道流光朝断魂崖飞来，为首的是个身着金甲的男子，手持长枪，气息凛然如神。
“叶天涯，别来无恙。”金甲男子落在崖边，长枪直指叶天涯眉心，“本神奉天帝之命，特来取你性命，以祭当年枉死的仙将。”
叶天涯缓缓抬头，掌心的混沌气骤然暴涨。他看着那杆熟悉的长枪——那是当年围攻他的神将之一，持有的裂天枪。
眉心的金印再次发烫，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苏清寒的气息在混沌气中缩成了一团，像是在害怕。
“滚。”叶天涯站起身，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或者，死。”
金甲神将冷笑一声，裂天枪猛地刺出：“就凭你？一个靠着吸掠他人修为苟活的废物……”
话音未落，他突然僵住。
叶天涯的指尖正按在他的枪尖上，混沌气顺着枪身疯狂涌入他体内。不过呼吸之间，这位神将的金甲便失去了光泽，体内的神力被吸得一干二净，连神魂都没来得及逃，便被混沌气碾成了齑粉。
叶天涯松开手，裂天枪化作一道流光，被他吸入掌心。他能感觉到，枪中残留的法则之力正在被混沌功法炼化，而眉心的金印，却在此时浮现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中，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珠。
“不好！”令狐白脸色大变，“你强行吸收神元，引动封印了！”
叶天涯抬手抚上眉心，那里的刺痛越来越清晰。他仿佛又听到了苏清寒的声音，这一次不再是叹息，而是带着哭腔的呜咽，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
可那疼痛，却真实得让他几乎跪倒在地。
远处，更多的神光亮起，显然是神族的援军到了。叶天涯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流光，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狂，几分绝望。
“想取我性命？”他低声说，掌心的混沌气开始翻涌，“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眉心的金印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道裂痕中，竟缓缓渗出一缕冰蓝色的火焰。火焰落在他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冰寒，却又灼烧着他的皮肤。
这是……苏清寒的灵力？
叶天涯瞳孔骤缩，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浮了上来：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被困在封印里。
或许，她一直都在他的神魂深处，陪着他，痛着他所痛。
而那道裂痕，是她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