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死云笼罩的天渊城头,虚空泛起涟漪。
一道裹在浓稠幽冥死气中的身影踉跄跌出,黑袍下枯骨嶙峋,正是九幽玄尊座下心腹使者——骨幽。他手中捧着一方通体由“九幽冥玉”雕琢的礼匣,匣面流淌着阴寒刺骨的符文,其内封存之物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化神巅峰。
骨幽强行压下神魂深处对那道新晋炼虚气息的本能恐惧,对着城头负手而立的玄衣身影,深深躬下几乎折断的脊椎:
“九幽玄尊座下骨幽,奉吾主法旨,恭贺徐丹王……不,恭贺徐真传炼虚功成,登临绝顶!”他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幽冥深处艰难挤出,“昔日阴山之事,实乃误会。吾主痛失血脉,一时激愤,方有跨界之举。今特命小使献上薄礼,聊表歉意,万望真传海涵,揭过此节……”
他颤抖着双手高高捧起冥玉礼匣。匣盖开启一线,刹那间阴风怒号,鬼哭盈野。匣中并非奇珍异宝,而是一只通体暗金、五指如钩的狰狞骨爪。爪上缠绕着亿万亡魂哀嚎的虚影,流淌着灭绝生机的死寂符文,赫然是以一位化神巅峰体修的整条臂骨,经九幽玄尊亲手炼制而成的“化神戮魂爪”。此物凶戾滔天,若祭炼得法,足可伤及寻常炼虚法体。
此礼,歹毒又贵重。歹毒在它本身便是挑衅——以修士骨炼器,乃魔道行径;贵重在其威能,对初入炼虚者确有诱惑。
城头罡风凛冽,吹动徐正阳玄冥丹王的宽袍。他神色漠然,甚至未垂眸看那礼匣一眼。右眼深处那道银白印记如混沌星云缓缓流转,倒映着匣中凶爪的森森寒光。
“误会?”徐正阳的声音不高,却似万载玄冰刮过骨幽的魂火,冻得他周身死气都几乎凝滞,“九绝阴山,炼虚跨界,一掌碎我法相根基,此谓误会?”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不见灵力波动,唯有一缕灰白、冰冷、跳跃间无声无息吞噬光线的火焰幽幽燃起——寂灭魂火。
“你主子怕了。”徐正阳语气平淡,如同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指尖那缕灰白火焰轻轻一弹。
灰白火线无声射出,精准落在冥玉礼匣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足以承受化神巅峰全力轰击的九幽冥玉,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薄冰,瞬间熔穿、汽化,连一丝青烟都未能腾起。匣中那只凶戾滔天的“化神戮魂爪”暴露在灰白火焰之下,暗金骨身疯狂震颤,亿万亡魂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缠绕其上的死寂符文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飞速消融、黯淡。
仅仅一息,那化神巅峰体修毕生淬炼、又经炼虚魔尊亲手祭炼的凶物,便在灰白火焰中彻底化为一片虚无的灰烬,随风飘散。
骨幽捧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僵立当场,枯骨身躯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败叶。那焚尽一切的灰白火焰,虽未沾他分毫,却仿佛已将他神魂都冻结、点燃。
徐正阳收回指尖,目光终于落在面如死灰的骨幽身上,如同神只俯瞰尘埃: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
他声音清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穿透幽冥死云,仿佛直达那死域深处的骸骨王座:
“想揭过此事?让他亲自来,与我做过一场。”
“葬神古战场,虚空裂隙交汇之地——三日后,徐某等他。”
骨幽如蒙大赦,又似被无形的炼虚威压彻底碾碎,周身死气猛地爆开,化作一道仓惶扭曲的黑烟,瞬间遁入虚空逃窜,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被寂灭魂火灼烧过的、淡淡的硫磺与虚无气息。
……
幽冥死域深处,骸骨王座。
“轰——咔啦啦!”
由无数化神头骨垒砌的王座扶手,在九幽玄尊枯爪般的五指下轰然爆碎,骨粉簌簌而下。
“做…过…一…场?”嘶哑的咆哮裹挟着炼虚中期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道灭魂丧钟在死寂大殿中疯狂震荡。阶下,刚刚显化身形的骨幽被这实质般的音浪狠狠拍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魂火摇曳,几乎溃散。
“他焚了冥玉匣,焚了戮魂爪,当着你的面?还让本尊…亲自去与他做过一场?”九幽玄尊猛地从王座站起,周身黑袍猎猎狂舞,露出其下流淌着暗金符文的森然骨架。两点幽瞳中粘稠的血焰疯狂跳动,几乎要点燃这片凝固的幽冥虚空。
骨幽匍匐在地,头颅深埋,枯骨牙齿咯咯作响,传递着神魂深处的极致恐惧:“是…是,主上,那徐正阳…他指尖燃起一缕灰白怪火,寂灭万物,戮魂爪…瞬间成灰,他还说…说您…怕了。”
“怕?”九幽玄尊发出一声如同金属刮擦朽木的刺耳尖啸,整个幽冥死域随之剧震,亿万亡魂的哀嚎被强行扼断,“本尊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炼虚小儿?”
他枯骨手掌凌空一抓,前方粘稠的幽冥死气疯狂汇聚、压缩,瞬间凝成一具微缩的、布满古老葬灭符文的九幽冥棺虚影。棺盖微启,内里是吞噬一切的终极死寂。
“此子,仗着丹塔真传身份,仗着焚天、北冥护道,仗着那面诡异魂幡和生死轮转法则…便以为可以骑到本尊头上?”九幽玄尊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森然冰寒,冥棺虚影在其掌心缓缓旋转,散发出葬灭诸天的恐怖气机。
“不错,他丹道逆天,战力妖孽,初入炼虚便能引动万古天骄劫,硬撼原始道鼎…此等资质,亘古罕见。”他幽瞳死死盯着掌心冥棺,血焰翻腾,“若给他百年…不,或许只需数十年,本尊亦要退避三舍。但此刻——”
九幽玄尊猛地攥紧骨爪。
掌心的冥棺虚影应声而碎,化作点点暗金流火消散。
“他不过初登炼虚,元神初蜕,法力未固,对虚空本源的掌控,岂能与本尊数千载苦修相比?他那混沌葬渊吞我投影已是极限!那面魂幡,刚经雷劫重炼,又能承载本尊‘九幽冥棺’几成葬灭之力?”
枯骨般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绝对自信与凛冽杀机:
“他欲战,那便战。三日后,葬神古战场,本尊会亲手碾碎他的魂幡,打散他的混沌星云,将他的生死轮转之道…连同他那丹塔真传的骄狂,一并葬入九幽。”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响彻死域:
“去!告诉他。”
“战书,本尊接了。”
“本尊要让他知晓,炼虚之境…亦有云泥之别。”
骨幽如蒙大赦,化作一道比来时更加仓惶扭曲的黑烟,瞬间撕裂空间遁走,生怕慢了一瞬便被主上那滔天怒焰焚成虚无。
骸骨王座前,唯余九幽玄尊独立。他缓缓抬头,幽深的目光穿透死域厚重的穹顶,仿佛看到了那片虚空扭曲、法则混乱的葬神古战场。粘稠的暗金血液从他那捏碎王座扶手的骨指缝隙间无声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带着极致怨毒的黑烟。
“徐正阳…”嘶哑的低语在亡魂的静默中回荡,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忌惮,“本尊的‘九幽冥棺’,已为你…备好。”
……
天渊城头,虚空微澜。
徐正阳听完骨幽那魂飞魄散般的回报,脸上无喜无悲。他指尖一缕寂灭魂火无声熄灭,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硫磺与法则湮灭后的虚无气息。
“葬神古战场…九幽冥棺…”他低声重复,右眼深处那混沌星云印记流转的速度悄然快了一丝,映照出诸天星辰生灭的轨迹。
“正合我意。”
玄衣身影一步踏出,融入扭曲的空间波纹,消失不见。唯有一道冰冷的余音,在城头罡风中缓缓飘散:
“新鼎初成,正缺一块…磨刀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