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植物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墙壁裂缝处钻入的几只影蛭发出贪婪的嘶嘶声，扭曲的身体在昏暗光线下蠕动，猩红的小眼锁定了场中气息最“可口”的活物。然而，此刻它们却并非焦点。
焦点是那相隔一个小小水洼、剑拔弩张的两人。
沈破云手握暗青长剑，剑锋斜指地面，周身淡金色的能量微光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龙威。他脸色苍白，嘴角血迹未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嘶声，但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月璃，不敢有丝毫松懈。体内狂暴的龙元与寂灭的剑意相互冲撞，让他如同坐在火山口，却还要分神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强敌。
月璃手持一柄清冷如月华的长剑，剑身流淌着如水波般的寒光，与沈破云的寂灭剑意形成鲜明对比。她虽也衣衫破损，气息不稳，但显然状态比沈破云好上许多，只是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疲惫和警惕，让她平日的孤高冷艳多了几分脆弱感。她身后的两名侍女更是强弩之末，却依旧强撑着重伤之躯，一左一右护住月璃侧翼，眼神如同受伤的母狼，恶狠狠地瞪着沈破云，仿佛他稍有异动便会扑上来撕咬。
“伪君子！定是追踪我们至此，想坐收渔利！”左侧那名脸上带疤的侍女声音嘶哑，充满恨意。
“少主，机不可失！”右侧那名年纪稍轻的侍女也急声道，手中淬毒短刃泛起幽蓝光泽。
月璃没有理会侍女的催促，她的目光掠过沈破云那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又扫过他腋下那个探头探脑、蓝色独眼乱转的机械圆球（柒号），最后落回他因痛苦而紧绷的脸上。她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忌惮，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悸动？
这感觉让她心烦意乱。玄月宫与中原正道势同水火，更与天绝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旧怨，此人身为天绝宗高徒，更是此次正道推出来搅动风云的人物，于情于理，都该是敌人。
可是…他此刻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伪装。那能量反噬的痛苦做不得假。而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星椁如此核心的区域？还弄得如此狼狈？他手中那柄散发着寂灭气息的古剑，又从何而来？
无数疑问在月璃心中盘旋，让她无法立刻下达格杀的命令。
沈破云同样心念电转。月璃的实力他曾在英雄大会上见识过，深不可测，尤其那手诡异的玄月剑法，防不胜防。若在平时，他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此刻体内状况糟糕透顶，真动起手来，胜算渺茫。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帮手（虽然受伤），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战斗力约等于零的柒号。
打，是下下策。
但对方是玄月宫少主，邪道巨擘，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就在这僵持的瞬息之间，那几只钻进来的影蛭似乎按捺不住对生机的渴望，猛地化作几道灰影，分别扑向状态最差的沈破云和那两名受伤的侍女！
“小心！”
“找死！”
几乎同时，沈破云和月璃动了！
沈破云甚至没怎么挥剑，只是周身失控溢散的龙元之力如同金色的涟漪般荡开，那几只扑向他的影蛭瞬间如同撞上无形墙壁，惨叫着化为黑烟消散！
而月璃那边，剑光如水银泻地，清冷一闪，扑向侍女的影蛭便被精准地斩成数段，冻结成冰渣落下！
两人出手皆是干净利落，展现出极高的武学素养。但这一次下意识的联手对敌，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让场中的警惕性提升到了顶点！
因为他们都清楚看到了对方出手的威力！也更加忌惮对方的实力！
“哼，看来沈少侠虽身负重伤，余威犹在。”月璃收剑而立，声音依旧冰冷，但话语中的试探意味十足。
“彼此彼此，月璃少主的玄月剑法，亦是精妙绝伦。”沈破云强压着翻腾的气血，语气平淡地回敬，暗地里却更加抓紧时间调息，试图稳住体内乱局。
柒号躲在沈破云腿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电子音小声嘀咕：“能量属性冲突率高达85%…优化兼容性极差…打起来肯定是两败俱伤…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
它的声音虽小，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自然听得清楚。
月璃的目光再次落到柒号身上，这个能说话的机械造物显然也是星椁的产物，似乎还具备一定的分析能力。她心中一动，或许…可以从它这里套取些信息？
“你这机械之物，倒是灵性。可知此地是何处？又有何出路？”月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但常年身居高位带来的清冷感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柒号的独眼转向月璃，蓝光闪烁，似乎在分析评估：“嘀…未知女性单位询问…信息价值评估中…风险评估中…”它又抬头看了看沈破云紧绷的侧脸，似乎在请示。
沈破云微微蹙眉，没有阻止。他也想知道月璃的目的，以及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柒号得到默许，电子音带着一丝得意（如果机械能有得意的话）：“此处乃星椁第七区附属单元，编号γ-09，旧称‘微光苗圃’，目前已废弃。出路嘛…向上通往观测塔，但路径损坏严重；原路返回…估计已经被‘清道夫’大军堵死了。”
它顿了顿，独眼扫过月璃三人狼狈的样子，补充道：“看你们的样子，也是被那些优化狂魔追得够呛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要不…聊聊？”
“放肆！”疤脸侍女怒斥，“区区铁疙瘩，也敢与少主如此说话！”
月璃却摆了摆手，示意侍女稍安勿躁。她捕捉到了柒号话中的关键信息：“‘清道夫’？你是指外面那些阴影怪物？你们称之为‘优化’？”
“对啊！”柒号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那些家伙是‘渊瞑’的衍生物，见到有能量的东西就想扑上来优化掉，变成它们的一部分，烦死了！我们刚才差点就被优化在大厅里了！”
“渊瞑…”月璃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凝重和…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她看向沈破云，“你们也遇到了‘渊瞑’的本体？”
沈破云心中一动，听这口气，月璃似乎对“渊瞑”有所了解？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惊动了。”
月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星椁的凶险远超她预期，不仅机关重重，更有“渊瞑”这种上古凶物。仅凭她们三人现在的状态，想要达成目的并安全离开，难如登天。而眼前这个沈破云，虽然是对头，但实力强悍，而且似乎对星椁的了解比她们更深，尤其是他身边那个奇怪的机械向导…
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暂时利用？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玄月宫与正道之间的仇怨太深，信任的基石不存在。更何况，此人身上那股与玄月功体隐隐相斥却又诡异吸引的能量，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就在月璃内心激烈斗争之时——
轰隆！！！
又是一阵更加猛烈、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震动传来！整个植物园穹顶的灯具噼啪作响，最后几盏光源也彻底熄灭！只有那几株蓝色小草的微弱荧光和沈破云身上明灭不定的金芒提供着有限的光亮！
同时，那股恐怖的“渊瞑”意志再次扫过，这一次，带着一种清晰的、如同发现猎物般的**锁定感**！
它注意到这个小空间里的“大餐”了！
墙壁裂缝处，更多、更浓郁的阴影开始渗透进来！嘶嘶声连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
“不好！它盯上这里了！”柒号尖叫。
剑拔弩张的双方，瞬间被更大的外部危机强行拉回了现实！
月璃猛地看向沈破云，沈破云也同时看向她。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和一丝…无可奈何的决断。
继续内斗，必死无疑。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