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晨雾还没散，鸡叫头遍刚过，晒谷场的草垛后就传出均匀的鼾声。
云烬背着手站在草垛前，指尖转着根油光发亮的痒痒挠——那是根老竹根削的，竹节处被摩挲得泛出琥珀色，顶端疙瘩磨得圆润，看着像孩童玩的拨浪鼓，实则沉甸甸压手。
草垛上，三个徒弟睡得正香。萧烈抱着烧火棍蜷成球，口水顺着棍身往下滴，把原本黝黑的木棍泡得泛出暗红纹路；琴九靠着石碾子，盲眼上盖着片桐叶，嘴角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酸菜汁，棉线弓弦搭在膝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石凡最离谱，直接趴在咸菜缸上打呼，口水顺着缸沿往下淌，在青灰色陶壁上冲出细小的白痕，倒像是缸在“出汗”。
“咚。”
云烬用痒痒挠头敲了敲石碾子，声音不大，却像石子落进古井，震得草叶上的露珠“簌簌”往下掉。
萧烈猛地惊醒，手忙脚乱抓烧火棍：“敌袭？！”
琴九触电般弹起，桐叶飘落在地，她慌忙摸向弓弦，指尖却戳到石凡的后脑勺。
石凡被戳得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胳膊还往咸菜缸里探了探，像是在抓梦里的窝头。
云烬掂了掂痒痒挠，竹根疙瘩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鸡叫三遍了，该晨跑踏露了。”
萧烈挠着后脑勺嘿嘿笑：“师父，昨夜守缸到三更，实在熬不住……”
“守缸时你在缸底摸酸菜吃。”云烬淡淡道，“缸底第三片陶瓦缺角，是你啃的。”
萧烈脸一红，挠火棍的手僵在半空。
琴九小声辩解：“弟子在练‘听风辨位’，闭目打坐至天明……”
“二更时你用弓弦编了只蚂蚱，现在还在石碾缝里蹦。”云烬用痒痒挠尖往石缝里一挑，一只草编蚂蚱“嗖”地弹起，正好落在琴九手心里。
盲女指尖一颤，蚂蚱顺着指缝溜走，她耳根瞬间红透。
石凡终于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瓮声瓮气：“师父，我梦到背山，压得喘不过气……”
“你把咸菜缸压得陷下去半寸，缸底‘润水灵咒’的纹路都被你压歪了。”云烬用痒痒挠敲了敲缸沿，“去，把缸挪回原位，顺便把歪了的咒纹用米汤补好。”
石凡低头一看，果然见缸底青石板陷出个浅坑，陶壁上的细纹歪歪扭扭，像条被踩疼的蛇。他脸涨得通红，抱着缸就要起身，却被云烬叫住。
“偷懒可不是小事。”云烬举起痒痒挠，竹根疙瘩在晨雾里划出淡淡的弧光，“青石村的规矩，懒筋得用痒痒挠抽开，不然将来遇到邪魔，腿肚子先软了。”
萧烈第一个梗着脖子：“师父，我练的是焚天枪，讲究烈火燎原，哪能挨揍？”
话音未落，痒痒挠“啪”地抽在他后腰。那力道看着轻，落在身上却像被烧红的铁钎子烫了下，萧烈“嗷”一声蹦起来，后腰瞬间泛起道淡金色的印子，印子里隐约有火星窜动。他低头一看，原本堵塞的丹田气海竟“嗡”地一声，像是被捅开的火炉，暖流顺着经脉往上涌。
“这是……”萧烈又惊又喜。
“你火灵废体，经脉淤塞如堵，得用‘透骨痒’刺激气感。”云烬掂着痒痒挠，“再来。”
“啪！啪！啪！”三记脆响落在萧烈后背，每抽一下，他身上就窜起一串火星，烧火棍在一旁“嗡嗡”震颤，棍身暗红纹路渐渐亮起，像是被点燃的引线。
琴九听得心头发紧，刚想往后躲，云烬的痒痒挠已经到了她肩头。竹根疙瘩落在衣料上，没什么痛感，却有股奇异的麻痒顺着脊椎往上爬，直钻天灵盖。她闷哼一声，感觉原本滞涩的耳窍突然“嗡”地一响，晨雾里鸡叫、虫鸣、风过草叶的声音瞬间清晰百倍，连石凡补缸时米汤滴落的“滴答”声都像敲在心头。
“你天煞孤星命，灵窍常闭，这痒劲能开耳通心。”云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痒痒挠又在她另一个肩头轻抽，“听仔细了，这世上最厉害的镇魂弦，先得听清自己的心跳。”
琴九猛地睁大眼睛，虽然依旧看不见，却感觉眼前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丝线在飘动，那是风的轨迹，是草的脉络，是……她指尖棉弦的震颤频率。
最后轮到石凡。他背着咸菜缸刚站定，云烬的痒痒挠就抽在他后腿弯。石凡闷哼一声，感觉一股暖流顺着腿骨往丹田涌，背上的咸菜缸突然轻了半截，缸底陷进石板的浅坑竟在缓缓回弹。他低头一看，自己石化症留下的灰白斑驳皮肤上，竟透出淡淡的绿光，像春草顶破冻土。
“你大地圣体沉滞，得用痒劲催活地脉气。”云烬边抽边说，“将来背山撞魔舰时，可没人等你慢悠悠运气。”
“啪！啪！”又是两下，石凡腿上的绿光越来越亮，他突然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轻轻颤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顺着鞋底往身体里钻，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三记痒痒挠抽完，云烬收起竹根棍，看着三个徒弟身上泛起的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懒骨松了，该上早课了。萧烈去劈柴，用烧火棍劈，每劈一根都得让火星溅到缸里；琴九去调弦，把今早听来的风声织进棉线里；石凡补完缸，用扁担挑水压肩，挑到能在扁担上睡觉为止。”
三个徒弟齐声应是，转身忙活时，都忍不住摸了摸被抽过的地方。萧烈后腰的火星还没散，烧火棍握在手里烫乎乎的；琴九耳窍清明，连远处张伯咳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石凡背着咸菜缸走路，脚步竟比平时轻快了许多，缸底的咒纹在米汤滋润下，正缓缓舒展开来。
云烬站在晒谷场边，看着徒弟们忙碌的身影，摩挲着痒痒挠上的竹节。晨雾里，竹根疙瘩反射的光与咸菜缸的幽光、烧火棍的火星、棉弦的颤动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悄罩住了这座看似平凡的小村。
他低头轻敲痒痒挠，竹节处发出“空空”的回响，像是敲击在某种坚硬的壳上。
“千年之约快到了……”云烬望着村外隐入晨雾的山路，轻声自语，“这懒筋，可得早点抽开啊。”
话音刚落，痒痒挠顶端的疙瘩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金纹，快得像错觉。而那金纹的形状，竟与契约神殿悬于星河的轮廓，隐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