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凰四年的春风,终究没能吹软长安城里那根最硬的骨头。当“与士大夫共天下,与世家共天下”的圣旨墨迹未干,一道苍老却如惊雷般的怒吼,便从长安城西的一处陋巷里传出,震得檐角的冰棱簌簌坠落——那是四朝老臣、八起八落的明弈,在得知圣旨内容后,第一次在沉寂多年的府邸里,摔碎了他用了半世纪的青瓷茶杯。
百年风骨:八起八落犹未折
明弈的府邸,是长安城里最寒酸的“宰相府”。没有朱门高墙,没有锦衣侍卫,只有两扇斑驳的木门,和一个扫洒庭院的老仆。这位107岁的老人,历经太祖、高祖、太宗、神凰四朝,八次拜相,八次罢相,却始终住着这处祖上留下的老宅,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每日粗茶淡饭,活得比寻常百姓还要清苦。
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却让三代帝王又敬又怕,让奸臣贼子闻风丧胆。
太祖高皇帝时,他因弹劾外戚专权,被罢相;
高祖武皇帝时,他两次因反对穷兵黩武,摔帽而去,被斥为“乡巴佬”,却终究被高祖叹着气请回;
到了太宗文皇帝时,这位“强项令”的脾气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太宗姐姐长公主的家奴仗势杀人,他二话不说,绑到闹市斩立决,太宗怒而训斥,他梗着脖子回怼“陛下若护家奴,何谈国法?”,气得太宗直骂“乡巴佬”,却终究没舍得治他的罪;他在朝堂上痛陈时弊,三次直指太宗“施政如桀纣”,两次气得太宗拍案要杀他,却又在他摔帽而去后,苦笑着命人把他的相帽捡回来,第二天照旧倚在龙椅上喊“夫子,你来给朕说道说道”。
他是太宗口中的“夫子”,是奸臣眼里的“明阎罗”,是百姓心中的“明青天”。当年太宗定下“与百姓共天下”的国策,正是源于他在御书房里三天三夜的据理力争:“陛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世家再盛,不过是舟上之木;百姓才是载舟之水,失了民心,舟必倾覆!” 他甚至拖着太宗的袖子,指着宫墙外春耕的农夫:“您看,天下是他们的天下,不是世家的天下!”
连当年震动朝野的“邗沟覆船案”,也是他与龙天策联手破获——他以70高龄,亲赴邗沟沿岸,走访渔民,搜集证据,硬是从世家垄断的漕运网络里,揪出了那条吸食民脂的毒瘤,气得涉案的几大世家暗地里买凶杀人,却被他凭着一身正气和龙天策的护卫,硬生生顶了回去。
这样一位把“与百姓共天下”刻进骨血的老人,听闻神凰四年那道离经叛道的圣旨时,枯槁的手指第一次在棋盘上捏碎了黑子。
“胡闹!荒唐!” 老人拄着那根用了五十年的枣木拐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花白的胡须气得发抖,“太宗尸骨未寒,就敢篡改国策?把天下交到那些蛀虫手里,是要亡我大唐吗?!”
老仆在一旁劝道:“老爷,您都107了,朝堂的事……”
“107怎么了?” 明弈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精光,“只要我这口气还在,就容不得他们糟践太宗的江山!备车!老夫要去闯宫!”
怒闯朝堂:强项令再现锋芒
明弈要闯宫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了长安。
百姓们自发地聚集在街道两旁,看着那辆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厢是补丁摞补丁的旧木车,拉车的是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车夫是那个跟着他几十年的老仆。可当明弈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绯色旧朝服,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却腰杆笔直地从车上下来时,围观的百姓“唰”地跪倒一片,齐声高呼:“明青天!”
这呼声,从长安城西一直延续到皇宫午门,震得守卫宫门的禁军手足无措。他们拦过王侯将相,却没人敢拦这位连太宗皇帝都敢指着鼻子骂“桀纣”的“夫子”。
“让开!” 明弈拐杖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禁军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
此时的太极殿上,“秦珪”正被费无极耳提面命地教导如何应对世家的“谢恩表”,忽闻内侍慌张来报:“陛下!明……明弈老大人闯进来了!”
“明弈?” “秦珪”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费无极的脸色却“唰”地白了,手中的玉如意差点掉在地上。他这辈子最怵的两个人,一个是当年的龙天策,另一个就是这位打不死、骂不走、专剜世家痛脚的明阎罗!
“他怎么还没死?!” 费无极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对“秦珪”道,“陛下莫慌,老臣去应付。”
话音未落,一阵“笃、笃、笃”的拐杖点地声,从殿外传来,越来越近。明弈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花白的头发在晨光里泛着银辉,佝偻的身躯却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老臣明弈,参见陛下。” 他没有行三跪九叩之礼,只是微微躬身,拐杖斜拄在地上,那姿态,与其说是朝拜,不如说是对峙。
“秦珪”被他这气势吓得往后缩了缩,费无极连忙出列:“明老大人,您都致仕多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闯宫是何道理?”
“不在其位?” 明弈冷笑一声,拐杖猛地顿在金砖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老夫是大唐的子民,是太宗皇帝的臣子!只要大唐还在,只要太宗的国策还没被这帮宵小篡改干净,老夫就有资格管!”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上的“秦珪”,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大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陛下!您可知您下的那道圣旨,是在刨我大唐的根?!”
“秦珪”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嗫嚅着说不出话。
“太宗皇帝当年定‘与百姓共天下’,是老臣陪着他在农田里看出来的!” 明弈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愤,“他看到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世家子弟锦衣玉食,却连锄头都不会握,才定下那国策!他说‘百姓是水,朝廷是舟’,您倒好,要把舟绑在世家的船板上,是想让这船沉得更快吗?”
痛斥宵小:明阎罗震慑群奸
费无极见“秦珪”被吓得失了态,连忙上前呵斥:“明弈!不得对陛下无礼!”
“无礼?” 明弈猛地转头,拐杖直指费无极,“老夫骂的就是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
“你辅佐陛下,不思如何安民,反倒撺掇着篡改祖制,把天下往世家手里送!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心思?” 明弈的声音如同洪钟,每一个字都砸在费无极的脸上,“你费家是世家的头,把世家捧上去,你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不是?!”
费无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107岁的老东西,牙口还这么锋利。
“老大人慎言!” 费无极强作镇定,“陛下圣明,与世家共天下,是为了稳固江山……”
“稳固江山?” 明弈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当年邗沟案,是谁勾结漕运,垄断粮食,让江淮百姓易子而食?是世家!,是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是世家!这些蛀虫,喂得越肥,咬起江山来越狠!你让陛下与他们共天下,是把陛下往火坑里推!”
他又看向那些缩在朝班后面、不敢作声的世家代表,拐杖一扫:“还有你们!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真以为这‘共天下’是好事?太宗在时,你们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如今借着一道荒唐圣旨就想登堂入室,忘了老夫当年是怎么把你们贪赃枉法的家奴斩于市曹的?忘了百姓叫你们什么?‘吸血虫’!”
这番话,又狠又准,骂得费无极脸色铁青,骂得世家代表们低头敛目,骂得满朝文武大气不敢出。连御座上的“秦珪”,也被这股凛然正气震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从这老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比费无极更可怕的威严。
“陛下,” 明弈骂够了,又转向“秦珪”,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老臣请您收回成命,重立‘与百姓共天下’的国策!否则,老臣就死在这太极殿上,去地下跟太宗陛下请罪!”
说罢,他解开腰间的玉带,往地上一摔,那是大臣以死相谏的最高礼节。
“你……你这乡巴佬!” “秦珪”被他逼得急了,下意识地冒出了太宗当年骂明弈的话,刚说完就后悔了。
明弈却笑了,笑得胡子直颤:“陛下骂得好!老臣就是乡巴佬,是从田埂上走出来的!可老臣知道,天下是田埂上的百姓撑起来的,不是世家酒桌上的觥筹交错撑起来的!今天这道圣旨不改,老臣就躺在这里,让天下人看看,是谁在糟践太宗的江山!”
僵局与震动:老臣风骨照汗青
太极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明弈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背脊挺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老松。107岁的他,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却依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上的“皇帝”。
费无极又气又急,却偏偏无可奈何。杀了明弈?他不敢——这老东西是四朝元老,是百姓口中的“明青天”,杀了他,等于引火烧身,会激起民变。放他走?那道圣旨就成了笑话,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会瞬间崩塌。
“陛下……” 费无极看向“秦珪”,想让他说句软话。
“秦珪”却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喃喃道:“夫子……明夫子……你起来吧……有话好好说……” 他不知不觉间,也用上了太宗对明弈的称呼。
殿外的百姓,听闻明弈以死相谏,已经开始聚集在宫门外,高呼“请陛下收回成命”,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龙天策在别业里听闻消息,放下了手中的剑,对夜凌道:“这才是明夫子啊……” 他知道,明弈这一闹,至少能让那道荒唐的圣旨暂时搁浅,也能让天下人看看,大唐还有不肯屈从于宵小的硬骨头。
最终,“秦珪”在费无极的暗中示意下,含糊其辞地说:“明老大人先起来,此事……容朕再想想。”
明弈却不起,非要一个明确的答复。僵持到日暮,圣母皇太后杨氏闻讯赶来,亲自扶起明弈:“夫子,陛下年轻,一时糊涂,哀家替他向您赔罪。圣旨之事,定会重议,您先回府歇息,好不好?”
看着杨氏眼中的恳求,又听着殿外百姓依旧不息的呼声,明弈这才松了口,被老仆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太极殿。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根枣木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神凰四年的春天,因为这位107岁老人的一闯,而有了不一样的重量。明弈的风骨,像一盏明灯,照亮了长安城里弥漫的阴霾。那道“与世家共天下”的圣旨,虽未被正式收回,却在明弈的以死相谏和百姓的呼声中,成了一道不敢推行的“废旨”。
费无极看着明弈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根老骨头,必须除了。
而明弈回到陋巷府邸,喝了一碗稀粥,便倒在榻上昏睡过去。老仆以为他累坏了,却不知老人在梦中,正与太宗皇帝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太宗无奈地笑骂:“你这乡巴佬,还是这么犟……”
明弈的出现,像一块巨石,再次搅动了神凰四年的风云。他用自己的百年风骨,为“续写新篇章”的大唐,注入了一股不容亵渎的正气。这篇章里,或许有宵小作祟,有傀儡跳梁,却永远不缺像明弈这样,为了“与百姓共天下”而死磕到底的硬骨头。而这,正是大唐能在风雨飘摇中,依旧挺立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