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若见吾阵,即是有缘……循此星流,或可见‘吾’……亦可见‘真相’……然前路……九死……一生……”
那缕夹杂着陆青璇独特灵韵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顾星辰识海中缓缓消散,却在他心湖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激起滔天波澜。
“吾”?“真相”?“九死一生”?
每一个词都重若山岳,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与致命的危机。
顾星辰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道被巨大骸骨掩盖、缓缓旋转的空间漩涡之上。漩涡深邃,不见其底,只有那温和却坚定的银色星流如同指引的路标,没入其中。那里散发着与残塔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甚至带着一丝……悲壮的时空波动。
去,还是不去?
答案,早已注定。
且不论那“真相”为何,单是“或可见‘吾’”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便足以让他赌上一切!九州一别,灵墟茫茫,陆青璇的下落始终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如今线索就在眼前,纵前方是幽冥地府,是无底深渊,他也要闯上一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先以神识传音,连接了守在裂隙边缘的石龙等人。
“石龙,赵虎。”
“盟主!(属下在!)”两人立刻回应,声音带着紧张与关切。他们虽在外围,也能隐约感受到裂隙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法则暴动。
“我需深入一处险地,归期未卜。”顾星辰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你等固守阵地,隐匿行踪,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与任何势力冲突。若一月之内我未返回……你等可自行决断去留,保存实力,以待将来。”
这是他留下的后手。空间漩涡背后吉凶难料,他必须为追随自己的兄弟们安排好退路。
“盟主!”石龙声音急切,“让俺跟您一起去!”
“不可。”顾星辰断然拒绝,“此地非人多可解。记住我的命令,坚守,隐匿,生存!”
“……是!盟主保重!”石龙咬牙,最终还是选择服从。赵虎也郑重应诺。
交代完毕,顾星辰再无牵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残破的塔楼,仿佛要将那属于超脱纪元、属于另一个“陆青璇”的悲壮印记刻入灵魂深处。随后,他毅然转身,周身混沌星域之力收敛至极致,化作一层贴身的暗银色流光,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那指引的银色星流,投入了那深不见底的空间漩涡!
“嗡——!”
进入漩涡的刹那,并非想象中的空间传送的失重感,而是一种仿佛被投入了时空乱流的洗衣机般的极致混乱与撕扯!
无数破碎的光影、颠倒的景象、错乱的声音、乃至完全矛盾的物质法则,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从过去未来,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感知!他看到星辰从诞生到寂灭只在弹指一瞬,看到沧海桑田的变迁在眼前加速上演,看到早已逝去的亡魂在虚无中哀嚎,也看到未来可能的片段如同镜花水月般闪烁不定……
这里,是时空的垃圾场,是因果的断裂带!寻常修士踏入此地,恐怕瞬间就会被这无穷无尽、毫无逻辑的时空信息流冲垮神魂,迷失自我,最终化为这乱流的一部分。
顾星辰紧守灵台,将自身意志与混沌星域牢牢锚定在“现在”这个节点。星域中央,息壤散发出厚重的九彩光晕,强行镇压着周身紊乱的时空之力;天穹上,那颗混沌奇点疯狂吞噬着混乱的时空能量,试图将其转化为相对稳定的混沌本源。
他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顺着那道微弱的银色星流指引,在这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时空乱流中艰难前行。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前方的混乱景象忽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一些更加凝实、更加清晰的时空碎片,开始如同岛屿般,出现在乱流之中。
他看到一个片段:无尽星海之中,一座比之前残塔宏伟千万倍的银色巨塔巍然耸立,塔顶之上,那个素白阵袍的“陆青璇”面色凝重,双手结印,调动着难以想象的磅礴阵法之力,似乎在……封印着什么?她的嘴角带着血迹,眼神却无比坚定。
另一个片段:战场边缘,硝烟弥漫,“陆青璇”浑身是血,护着几名气息微弱、形态各异的修士后退,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崩灭的战场核心,眼中满是不甘与决绝,随即捏碎了一枚古朴的符箓,身影变得模糊……
又一个片段:在一片陌生的、灵气匮乏的下界大陆(隐约有九州的轮廓),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陆青璇”本源气息的流光,如同陨星般划过天际,坠向大地,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每一段碎片,都像是一块拼图,指向那场浩劫的某个侧面,指向陆青璇曾经的抗争与……可能的结局。顾星辰的心,随着这些碎片的呈现,时而揪紧,时而沉落。
终于,在穿越了无数混乱的碎片之后,前方那指引的银色星流,汇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时空区域。
这里,没有狂暴的乱流,只有一片虚无。而在虚无的中心,悬浮着一件东西。
那不是残骸,不是碎片,而是一面……旗帜。
一面巨大、残破、却依旧散发着不屈与惨烈战意的血色旌旗!
旌旗不知由何种材质织就,旗面暗红,仿佛由无数英雄的鲜血浸染而成,上面用某种古老的、蕴含着大道真意的文字,书写着一个笔走龙蛇、仿佛要撕裂苍穹的字符——
“逆”!
仅仅是一个字,却仿佛凝聚了一个纪元的不甘、愤怒、抗争与牺牲!凝视着它,顾星辰仿佛听到了亿万生灵在枷锁下的怒吼,看到了无数先辈在绝境中冲锋的背影,感受到了那股即便身死道消、亦要逆天而行的磅礴意志!
这面旌旗,是“超脱纪元”反抗军的战旗!是逆天者们的精神象征!
而在这面“逆”字旌旗的下方,虚空之中,还静静悬浮着三样东西:
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纯净灵魂波动的朦胧光球;
一枚布满了细密裂纹、却依旧流淌着浓郁生命气息的青色玉佩;
以及,一柄锈迹斑斑、断了一半、却依旧散发着凌厉绝伦、仿佛能斩断因果的残剑。
银色星流的指引,到此为止,最终连接到了那面血色旌旗之上。
顾星辰缓缓靠近,他能感觉到,那团朦胧光球中,蕴含着大量属于“陆青璇”的、破碎却精纯的记忆与知识碎片!那枚青色玉佩,则带着她独特的生命本源气息,仿佛是她的……本命信物?而那柄残剑,虽不知来历,但其上蕴含的“斩断”之意,令他体内的不灭战意都为之共鸣!
就在这时,那面血色旌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宏大、悲壮、充满了殷切期望与无尽遗憾的集体意志,如同跨越了万古长河,轰然降临,将顾星辰笼罩!
“后来者……持‘逆’旗……承吾等……未尽之志……”
“护持……火种……‘璇’之碎片……关乎……最终……”
“天道……非唯一……‘钥匙’……乃……变数……”
“快……走……‘它们’……要来了……”
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强行涌入顾星辰的脑海,包含着海量的、关于超脱纪元、关于天道本质、关于古玉(钥匙)的零碎信息,以及……最强烈的警示!
“它们”?是谁?是天罚神殿?还是……更恐怖的存在?
顾星辰来不及细想,那股集体意志在传递完信息后,便猛地推动那团属于陆青璇的记忆光球、那枚青色玉佩以及那柄残剑,化作三道流光,射向顾星辰!
与此同时,这片相对平静的时空区域边缘,开始剧烈扭曲、崩塌!一股冰冷、无情、充满了“修正”意味的恐怖意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时空乱流的深处,急速蔓延而来!要将这处“错误”的时空节点,彻底抹除!
是天道的力量!或者说,是天道用于“清理”时空异常的某种机制!
血色旌旗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抵挡着那股修正力量的侵蚀,为顾星辰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走!”
顾星辰不再犹豫,混沌星域全力张开,将三道流光瞬间收入星域最深处,以自身本源重重封印、守护!随后,他猛地转身,循着来时银色星流残存的微弱感应,燃烧神魂与星域本源,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暗银流星,向着来的方向,亡命飞遁!
在他身后,那片承载着血色旌旗的时空节点,在无声无息中,被那股冰冷的修正力量彻底……抹平。
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