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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

怎么又晃到这破地方了。

七侠镇。

青石板路被前几天的雨水泡得发亮,活像条刚蜕皮的蛇肚子。

空气里飘着馊饭菜味儿混着劣质酒气和牲口棚的腥臊气。

街角蹲着几个眼神涣散的老赌棍,守着他们那点可怜的骰子念念有词,像在举行什么他娘的临终祷告。

尽头那栋旧楼。

同福客栈。

两盏破灯笼吱呀作响,洒下昏黄的光晕,活像痨病鬼咳出的血点子。

我晃悠进去。

一股热浪裹着汗臭、胭脂香还有他娘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我顶个跟头。

里头。

嚯。

真他娘是个戏台子。

一个穿红衣裳的姑娘盘腿坐在条凳上,手指头在算账本上戳得噼里啪啦响,面前一堆铜钱堆成个小山包。

看得人眼晕。

嚯。

她旁边那男的更绝,四仰八叉瘫在太师椅里,指尖转着个油光水滑的核桃,那玩意在他手里滴溜溜乱转像个耍把式的。

墙角阴影里戳着个黑脸大汉,一身短打衣衫,举着个鸡毛掸子逗弄旁边擦桌子的姑娘,那姑娘俊得晃眼,嘴角弯弯像会说话。

柜台后面老板娘拨拉着一个紫檀木算盘,珠子磕碰声脆生生像在敲打谁的脑门。

角落里一对男女头挨头嘀咕着什么账目,另一个半大孩子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小脸皱紧像他娘的小账房。

厨房里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嚷嚷着高汤还没吊好。

还有个姑娘手指在桌面上一点,哼起小曲,背景音是街面传来的货郎叫卖,吵得人心烦。

我杵在门口像个二傻子。

穿着我那身从当铺赎回来的旧长衫,袖子里揣着几锭压箱底的碎银子。

我是个买卖人。

至少我自己这么觉着。

虽然我的买卖只限于集市角落和熟人介绍。

虽然我他娘连下个月铺面租金在哪儿都不知道。

但我有门路。

我呸。

至少我曾经以为我有。

直到我迈进这个鬼地方。

“生面孔?”那个转核桃的男人撩起眼皮扫了我一下,眼神像在估摸一件来路不明的货色。

“呃……是。”我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听说……这儿能……谈点生意?”

那个戳算盘的姑娘噗嗤乐了,声音清亮得像瓷碗落地。

“生意?客官您来对地方了。”她指尖一推,一串铜钱叮当落在柜台上,“咱们这儿童叟无欺,现钱现货。”

【哎呀!新主顾!跑单帮的款?】

【这派头!这精明相!妥了妥了!】

【买卖人?露一手瞧瞧!给老主顾们开开眼!】

【看他那袖子!鼓鼓囊囊!是不是揣着好货?】

【依我看——又一个想发财想疯了的!】

我操。

这他娘什么阵仗。

那些议论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

我感觉脑仁儿生疼。

“这……这是?”我指着那些交头接耳的人,嗓子发紧。

“老主顾。”那姑娘一扬下巴,“咱们的衣食父母。实时议价。习惯就好?”

我他娘想骂街。

这就是市井?这就是他娘的人情往来?

把人最后一点底细都摸清了摆在台面上讨价还价?

那个黑脸大汉晃悠了过来,地面微微发颤。

“兄弟,哪条道上发财的?”一口憨直的关外腔震得我耳朵痒痒。

“我……做个跑腿买卖。”我挺了挺腰杆,试图找回点脸面。

“跑腿?”他挠了挠络腮胡,“咋?腿脚利索?”

他旁边擦桌子的俊姑娘掩嘴乐了,吴侬软语糯糯的:“大圣,你莫要吓到人家呀。”

我感觉脸上发烫。

像个被扒了底裤的冤大头。

那个转核桃的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叫白展堂——溜达过来,手里的核桃嘎吱作响。

“买卖人。稀罕。”他嘴角挂着懒散的笑,“这年头,实诚买卖人可不多见。快绝种了。”

“就像他娘的东北虎。”我咕哝了一句。

他乐了。

“没错。就像东北虎。”他把核桃揣回兜里,“那么,稀罕物,你带来什么?俏货?滞销货?还是……纯粹碰运气?”

我下意识地捂住袖子里的银锭。

那些压箱底的银子攒着我的全部家当我翻身的指望!

但在这儿。

在这些精得流油的老江湖面前。

我的指望显得那么……寒酸。那么……可笑。

那个叫郭芙蓉的姑娘从条凳上跳下来,凑到我眼前。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混着点女儿家的清香。

像野菊花与阳光的混合体。

“别拘着,客官。”她拍了拍我的胳膊,手掌温热,“在咱们这儿,啥生意都能谈。俏货?咱们有专门的品鉴会,能把你的货色吹出花来,够整个镇子传三天。”

她指了指大堂中央一张八仙桌。

我操。

连他娘的买卖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世道还剩下什么给实在人?

那个叫佟湘玉的老板娘扭着水蛇腰过来,上上下下扫视我。

“额说,这位……老板,”她眼睛亮得像秤星,“打尖还是住店?咱们这儿价钱公道,支持各种结算方式,包括……以货易货。”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我摸了摸空瘪的行李。

除了那几锭银子,我他娘的连件像样货物都没有。

呸!

“我……我可以提供些稀罕物。”我艰难地开口,“抵……抵店钱?”

柜台后面那个叫吕秀才的账房嗤笑一声。

“稀罕物?那玩意儿能当房钱?”他手指间夹着支秃头毛笔,“不如表演个空手称重,老主顾们爱看。”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起哄。

【空手称重!这个新鲜!】

【买卖人也可以边称重边吆喝嘛!热闹!】

【我要看!加钱!】

【依我看——手上功夫才是硬道理!】

我感觉我的脸皮在抽搐。

那个叫莫小贝的半大丫头清了清嗓子。

“要不,我教你玩两把骰子?”她热络地嚷嚷,“保证比做买卖刺激!”

我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机灵的脸。

突然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乏力。

我他娘到底为啥要来这儿?

为了谈生意?

在这个所有货色都被估价所有交情都被算计的地方?

那个叫祝无双的姑娘放下鸡毛掸子。

“Ah,merchant! thy purse is as flat as pancake!”她冒出一串夹生官话,“Art thou thirsty? we have free tea!”

免费茶。

操。

我操。

我操操操操操操操……

连他娘的茶水都标好了价码。

我后退半步。

想撤出这个是非地。

但门槛在我身后仿佛突然拔高了三寸。

像拦路的绊马索。

“来都来了,急啥。”白展堂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劝慰,“大嘴,给这位老板安排个雅间。二楼,临街那间。通风好,适合……盘点货物。”

那个黑脸大汉——李大嘴——嘿嘿一乐,露出两排黄板牙。

“好嘞老白!兄弟,跟我来!”

他那蒲扇大手拍在我背上,差点把我拍进地里。

我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跟着他蹬上楼梯。

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

像老寡妇的纺车。

二楼。

走廊幽暗。

墙壁上贴着些泛黄的年画,画上人物呆滞地咧着嘴。

像纸扎铺的样品。

李大嘴推开一扇门。

“就这儿了。”他朝里努努嘴,“有啥需要喊我,或者喊无双。”

那个叫祝无双的俊姑娘像阵风似的飘在走廊尽头,对我温婉地点点头。

我迈进房间。

门在身后合拢。

房间里很整洁。

甚至可以说……太整洁了。

一张榻。

一张案。

一把椅。

墙壁是素色的,光滑得像刚糊好的宣纸。

没有窗户。

操。

说好的通风好呢?

我走到墙边,摸索着。

指尖触到一处细微的凸起。

整面墙蓦地向内滑开。

外面是七侠镇的街景。

灰扑扑的瓦檐。

歪歪扭扭的巷弄。

零星摊贩。

还有那轮被炊烟熏得发黄的、没精打采的日头。

像一张褪色的年画。

我瘫坐在椅子里。

从袖袋里摸出那几锭沉甸甸的银子。

银块冰凉。

棱角硌手。

像我的前程。

我开始盘算。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转。

“……这批绸缎走水路能省三成脚钱……”

“……那批药材若赶在雨季前出手……”

“……王员外答应牵线但抽水太高……”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像秋后的蚂蚱。

但墙壁吸收了所有的声响。

连点回声都没留下。

像在坟地里算账。

操。

我狠狠把银子掼在案上。

用拳头砸。

那些我视若性命的银钱。

那些我翻身的本钱。

在这儿。

屁都不是。

门悄没声息地滑开一道缝。

是那个叫郭芙蓉的姑娘。

她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捻着根草梗。

“算明白了?”她挑眉。

“出去!”我低吼。

“啧啧,火气真大。”她溜达进来,弯腰捡起一锭滚落的银子,掂了掂,“成色不错。分量足。就是……路子太正。”

“正?”我冷笑,“老实做生意也错了?”

“不。老实买卖没错。”她抛了抛手里的银锭,“但赚钱的门路,得活泛。”

她指尖在银锭上一弹。

房间里陡然被各种虚影填满。

晃眼的珠宝。

成堆的铜钱。

闪光的金元宝。

飘香的酒肉。

华美的衣裳……

所有人世间能想到的富贵荣华,以最直白、最诱惑的方式,在我眼前轮番闪现。

伴随着喧闹的丝竹。

欢笑。

碰杯声。

还有他娘的《金蛇狂舞》。

“这是……”我瞠目结舌。

“财运亨通镜。”郭芙蓉满不在乎,“收集了天下所有发财的门道。够不够本钱?”

虚影不断变换。

越来越快。

越来越浮夸。

我感觉我的眼珠子要被这些金光闪瞎。

“收了!”我捂住眼,“快收了!”

虚影骤然消失。

房间恢复原状。

只有我急促的喘气声。

“瞧。”郭芙蓉摊手,“连这种程度的场面都扛不住,还谈什么发财?还做什么买卖?”

她走到我面前,凑得极近。

我能闻到她发梢带着点皂角的清冽。

“听着,老板。”她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在这地界,死脑筋赚钱已经行不通了。大伙要的是……灵活变通。明路要掺点暗门,正道要搭点偏方,老实要带点机灵。就像佟掌柜的账本,明面暗面,都得有数。”

我看着她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

突然悟了。

这儿不是戏台子。

这儿是染缸。

专门浸染那些不识时务、不懂变通的愣头青。

比如我。

“你们……你们把什么都变成了算计。”我嗓子发干,“连诚信都不讲。”

“着啊!”她打了个响指,“总算开窍了。没错,在这儿,一切都是生意。包括你的本钱,你的门路,你的……诚信。”

她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胸口。

“想在这儿立足,就得学会打算盘。算计得失,算计人心,算计……进退。”

她笑了。

“老主顾们就认这个。”

我看着她扭身出去。

门再次合拢。

我瘫坐在地。

像摊烂泥。

过了半晌。

我爬起来。

捡起那些散落的银锭。

走到那面滑开的墙前。

望着外面那个喧嚣纷杂的世道。

七侠镇。

同福客栈。

他娘的人间百态。

或者……生意场?

谁他娘在乎。

我提起笔。

在账本空白处。

开始写。

不是写账。

是写绝笔。

写给谁?

不知道。

也许写给那个曾经相信勤恳能发家的蠢蛋自己。

“……当我落魄,请不要用铜钱装点我的棺椁……”

“……只需在我的坟头,撒一把生锈的秤砣……”

“……让它们在落雪时,凝成沉默的冰坨……”

写到这里。

我顿住了。

沉默的冰坨。

这个说法挺绝。

可惜。

没人会在意。

我挪到门边。

想最后吸口畅快气。

虽然这气里也满是算计的味道。

门开了。

但不是我拉的。

是那个叫白展堂的男人。

他堵在门口。

手里捏着我刚写的那张纸。

“沉默的冰坨。”他念出那句词,嘴角挂着那种该死的、懒洋洋的弧度,“有点意思。”

“还我。”我伸手去夺。

他轻巧地闪开。

“急啥。”他踱进房间,四下打量,“咋样?还习惯吗?”

“习惯你姥姥。”我恶声恶气。

他不以为意。

“知道不?”他抖了抖手里的纸,“在这人人都钻钱眼儿的年头,唯一没法用银子衡量的,就是人这种……死心眼的、认死理的、纯粹的实诚。”

他瞅着我。

“比如你这种……毫无用处的耿直。”

“耿直是美德!”我低吼,“耿直是立身之本!”

“是吗?”他挑眉,“那为啥你的耿直,连间客房都换不来?”

我噎住了。

“瞅瞅。”他走到那面滑开的墙前,望着外面的街景,“耿直,实诚,厚道……这些品性本身不值钱。它们的价值在于……咋变现。”

他转身,面对我。

“就像璞玉。埋在山里时,不如石头。但挖出来,雕琢,打磨……就能价值连城。”

他指了指我。

“你,就是块没开凿的料子。”

我懵了。

“啥意思?”

“意思就是……”他不紧不慢,“你的耿直,你的实诚,你的厚道……在这儿,可以变成信誉。可以拉拢主顾。可以……创造价值。”

他摸出那个油光水滑的核桃。

它在我眼前裂开,露出里头饱满的果仁。

“瞅见没?”他开口,“门道。遍地都是。甚至在你的傻气里。”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懒散的、精明的、把什么都看得透透的男人。

突然明白了。

操!

我他娘不是买卖人。

我是招牌。

是这个生意场上需要立起来的、过时的、但还能唬人的招牌。

“所以……”我喉咙发紧,“你们留我,就是为了……借我的名头?”

“留?”他乐了,“不不不。我们是……合作。邀你参与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啥买卖?”

“诚信买卖。”他手指一划,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账本翻动,“用你的老实名声,给客栈揽客。既解决了你的……生计问题,又给客栈添了口碑。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操。

美你娘。

但我能说啥?

拒绝?

然后滚回乡下喝西北风?

或者……答应?

把我的名声卖给这个生意精?

我望着窗外。

七侠镇的炊烟像勾人的馋虫。

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从来就没有。

“咋样?”白展堂的声音像诱惑的魔音,“琢磨琢磨?包吃包住,还有……自由的经营权限。”

自由经营。

用我的名声揽客。

真他娘讽刺!

我低下头。

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尖。

上面沾满了赶路的尘土。

“成。”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哑得像破锣。

白展堂笑了。

“识相。”

他拍了拍巴掌。

李大嘴扛着一块蒙着红布的匾额走了进来。

那匾额像戏台子的背景。

有鎏金边。

有雕花纹。

有各种晃眼的装饰。

“这是诚信招牌。”白展堂介绍,“挂上去。让大伙瞧瞧你的……分量。”

我像个戏子似的看着他们挂匾。

红布揭开。

“童叟无欺”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刺得我眼睛疼。

“放松,兄弟。”李大嘴咧嘴,“想想让你最得意的好名声。”

我最得意的好名声?

太多了。

街坊夸我价钱公道时的笑脸。

老主顾回头光顾时的信任。

那些同行酸溜溜说我傻人有傻福的议论。

还有这个他娘的世道!!!

这个把精明当本事把老实当傻子的地方。

耿直。

像陈年老酒在我胸中发酵。

匾额挂上墙。

引来一片喝彩。

“哇哦。”郭芙蓉不知何时也钻了进来,看着大堂里攒动的人头,“名声效应立竿见影。这家伙……真是个实诚的宝贝。”

白展堂满意地点头。

“不错。非常不错。”

他们像在欣赏一头会下金蛋的鹅。

四周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感觉我的名声。

我的信誉。

我所有的好品性。

正在被消费。

像招牌上的金粉。

慢慢地。

持续地。

吸引着那些猎奇的眼球。

诡异的是。

随着名声外扬。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虚假的踏实。

像涂了漆的朽木。

“感觉咋样?”白展堂问。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正常反应。”郭芙蓉检查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初次立招牌会有点蒙圈和反应迟钝。习惯就好。”

习惯。

像习惯一种伪装。

李大嘴把我从人堆里拎出来。

我腿软得像面条。

“带他歇着。”白展堂吩咐,“明儿开始正式迎客。”

迎客。

多么可笑的词。

我曾经以为我的任务是做生意。

现在。

我的任务是……表演实诚。

像猴戏。

李大嘴把我架回房间。

我瘫在榻上。

望着房梁。

一片模糊。

像我的脑子。

过了不知多久。

门又开了。

是那个叫祝无双的姑娘。

她端着一碟点心飘了进来。

“用些茶食嘛。”她把碟子放在案上,“大嘴哥特意为你做嘞,‘老实糕’,用你刚才招揽嘞人气现蒸的。”

老实糕。

操。

我看着那碟冒着热气的糕点。

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我不饿。”我说。

“用一点嘛。”她坚持,“不然没得力气撑门面。”

没力气撑门面。

真他娘大实话。

我勉强坐起来。

拿起一块。

咬了一口。

味道……很怪。

甜中带涩。

像名声的味道。

“如何?”祝无双期待地望着我。

“……”我说不出话。

不是失语。

是词穷。

她看着我,温柔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怜悯。

“莫急,慢慢就适应了。”她轻声说,“我刚来时也不适应。”

“你……也是被‘合作’来的?”我艰难地问。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朦胧。

“我嘛……情形有些不同。”她没有正面答,“总之,这里蛮好。有吃有住,还有大嘴他们照应。”

大嘴。

她叫那个黑脸汉子大嘴。

像叫自家兄弟。

“你……不想走?”我问。

“走?去何处嘛?”她偏着头,“外头还不是一样。这里至少……热闹。”

热闹。

是啊。

真他娘热闹。

像庙会。

而我们是摆摊的货郎。

供人评头。

论足。

她飘走了。

留下我和那碟老实糕。

我继续吃。

机械地。

一块接一块。

把名声吃进去。

再变现成名气。

循环。

永无止境。

第二天。

我开始正式“迎客”。

站在那块诚信招牌下。

回忆所有让我长脸的事。

像唱戏一样抖搂我的过往。

李大嘴在旁边帮腔。

“加油,兄弟!今儿客流翻番!照这个势头,月底能给你分红!”

分红。

我能用分红做什么?

置办更多本钱?

还是买通更多门路?

中午。

李大嘴给我端来了“厚道面”。

下午。

是“实在饼”。

晚上。

是“耿直羹”。

我的品性变成了菜谱。

供人品尝。

几天后。

我适应了这种日子。

白天。

在招牌下迎客。

晚上。

在自己的房间里……算账。

是的。

我还在算。

像一种顽固的毛病。

但账目变了。

不再是实在的收支。

而是……虚浮的流水。

“……人气折合铜钱三百文……”

“……口碑抵销赊账五两……”

“……他们借走了我的信誉,给了我虚名……”

“……虚名像七彩的泡沫……”

有时。

郭芙蓉会来查我的“新账目”。

“不赖。”她点评,“有点虚实结合的意思了。就是……不够轰动。老主顾们喜欢轰动的。”

老主顾。

那些大堂里的看客。

那些有形的衣食父母。

他们像追腥的苍蝇。

渴望更刺激的噱头。

一天夜里。

我睡不着。

溜达到客栈大堂。

空荡荡。

只有那些桌椅板凳投下歪斜的影子。

像沉睡怪兽的骨架。

我走到柜台前。

看着那个紫檀木算盘。

手指轻轻拨动。

珠子温润。

突然。

算盘自己跳动起来。

珠子噼啪作响。

组合成一串数字。

是我的“口碑效应收益”。

后面跟着个拱手作揖的小人。

操。

连算盘都在戏弄我。

我转身想走。

却撞到一个人。

是那个叫吕秀才的账房。

他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

“深更半夜,不歇着,乱转什么?”他眯了眯眼睛。

“睡不着。”我说。

“想铺子了?”他问。

铺子?

我早关张了。

“不是。”我摇头,“只是……不懂。”

“不懂什么?”

“这一切。”我指了指四周,“图什么?”

他笑了。

露出两颗门牙。

“图什么?”他像听见什么笑话,“在这地方,活着就是图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琢磨太深。有吃有喝,有屋檐遮头,还不够?”

“那……心安呢?”我问。

他怔了一下。

然后笑得更欢了。

“心安?那玩意儿能当账记?”他摇头,“老兄,听在下一句,别整那些虚的。实在憋得慌,跟我学两笔?保证比打算盘实在。”

他手指一捻。

一张借据出现在掌心。

字迹密密麻麻。

“瞧好了。”他开口,“这叫阴阳合同。江湖必备。”

借据抖开。

条条款款写得滴水不漏。

精得吓人。

“如何?”他得意道,“想学不?”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满足于自己那点小聪明的男人。

突然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凉。

不是为他。

是为我自己。

我曾经也像他一样。

满足于自己的那点小账目。

以为记几笔明白账就能安身立命。

真他娘幼稚。

“不了。”我说,“多谢。”

我转身蹬上楼梯。

他在身后喊:“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回到房间。

我继续算账。

算那些虚浮的流水账。

像在沙地上画饼。

几天后。

客栈来了个新“主顾”。

不是人。

是一箱账本。

泛黄的册子。

上面记着糊涂的烂账。

像糊涂官的判词。

但它们会动。

会翻页。

会显示亏空。

像我一样。

我看着它们堆在客栈角落。

看着那个叫莫小贝的半大丫头拿起一支朱砂笔。

蘸着墨。

在那些账册上勾画。

不是销毁。

是修正。

是赋予新的算法。

她画得那么专注。

那么灵巧。

像在破解谜题。

朱砂所到之处。

账目变得清晰。

变得……合理。

最后化作红色的蝴蝶。

翩翩飞去。

我站在阴影里。

看着这一幕。

突然。

涕泪横流。

为啥?

不知道。

也许是看到了另一种活法。

不是对抗。

不是算计。

而是……理顺。

和新生。

那天晚上。

我没去“迎客”。

我找到白展堂。

“我想撤。”我说。

他正在盘那对核桃。

闻言撩起眼皮瞅了我一眼。

“撤?为啥?这儿亏待你了?”

“没。”我点头,“太好。好得让我忘了自个儿几斤几两。”

他乐了。

“你几斤几两?很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我说。

他放下核桃。

走到我面前。

“知道不?”他开口,“每个行当,都有像你这样的主。不肯变通。不肯圆滑。抱着过时的本分饿死。”

“或许吧。”我说,“但至少,我是饿死在自个儿的本分上,不是在你们的招牌下变成幌子。”

他瞅了我很久。

然后。

点了点头。

“行吧。”他说,“人各有志。”

他叫来李大嘴。

“送他出去。”

李大嘴挠了挠后脑勺。

“兄弟,真琢磨清楚了?外头可没这儿滋润。”

“清楚了。”我说。

他耸耸肩。

“得嘞。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到大门口。

门开了。

外面是七侠镇的晨雾。

清冷。

潮湿。

但真实。

我迈出门槛。

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露水的味道。

但那是自在的味道。

“等等。”郭芙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跑过来。

塞给我一个小包裹。

“这是啥?”我问。

“你的‘口碑分红’。”她笑了笑,“兑成了点散碎银子。够你盘缠了。”

我捏了捏包裹。

沉甸甸的。

“谢了。”我说。

“客气。”她瞅着我,“还做买卖吗?”

“也许。”我说,“如果还有本钱。”

她点点头。

“保重。”

门在我身后合拢。

同福客栈的轮廓。

像一张巨大的、咧开的嘴。

目送着我消失在晨雾里。

我走在七侠镇的街道上。

像个游魂。

袖子里有了点盘缠。

还有那几锭压手的银子。

我走到一个岔路口。

蹲下来。

像那些老赌棍一样。

但不是赌钱。

而是拿出纸笔。

开始写。

不是写账。

不是写亏空。

而是写……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那个丫头。

那支笔。

那些朱砂。

那些化作蝴蝶的账册。

“……她用朱砂填补亏空的漏洞……”

“……在糊涂的数目上重建楼阁……”

“……当蝴蝶从账页中飞出……”

“……糊涂终于找到了它的清明……”

写到这里。

我停下笔。

看着纸上的字。

突然悟了。

买卖没有死。

只是需要找到新的算法。

在这个操蛋的。

精明算计的。

他娘的生意场。

我站起来。

把纸塞进袖袋。

走向街道的尽头。

那里。

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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