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没有跟随大部队回特处中心,而是直接回到了宿舍。
一晚上没有睡觉,高强度的战斗加上一直紧绷的神经,让陆然的脑袋剧烈的疼痛,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接踵而来。
在紧张的环境里,陆然一直强压着不适,此刻彻底松懈下来,太阳穴便像被细针反复穿刺,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回到宿舍,他连外套都没力气脱,就那么重重砸在床上。
脑袋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絮,昏沉灼痛却毫无睡意,眼窝处的酸胀更是顺着神经蔓延开。
在床上翻来覆去捱了十几分钟,陆然终于咬着牙撑起身,扶着墙挪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有个塑料盒,打开后,是个白色药瓶。
他打开药瓶,倒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
这是安神助眠的药。
外城区检测中心的医生给的。
畸变指数偏高的人大多有类似的睡眠困扰。
这类药物容易产生依赖。
其实陆然很少碰它。
平日里他总保持规律作息,坚持锻炼,尽可能让自己睡够。
可在当集采工的时候,情况完全由不得他。
那种工作性质太特殊,该休息时偏偏睡不着,该集中精神时又昏昏沉沉,颠倒的作息让他根本没法好好休整。
所以出发前,他特意去找医生开了这种带安眠成分的药。
医生把药交给她时,反复叮嘱不能多吃、更不能常吃,毕竟里面的成分容易让人上瘾。
陆然当时点头应下,在外城区时也确实尽量忍着,能靠自己睡着就绝不碰药。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逃过两三天就得吃一次的频率,污染区的工作时长实在太长,他根本没法维持正常睡眠。
不过自从不当集采工人,加入特处中心后,他就再也没碰过这药。
今天实在没办法了。
陆然吞下药丸,重新躺回床上,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窗外天色已暗,已是傍晚时分。
他摸过通讯器,屏幕上跳着好几个未接来电,王云川、秦曼、白宇……都给他打过。
陆然翻了一遍记录,先给王云川回了过去。
“天呐,你可算接电话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王云川的声音,而是林瑶的。
“林瑶?你怎么拿着王云川的通讯器?”陆然愣住了。
林瑶不是在城外吗?怎么会和王云川在一起?难道王云川已经出城了?
“因为我们现在就在一块儿呀。”林瑶的声音带着点轻快。
“王云川出城了?”
“不是哦,是我们到罗岗城啦。”
“你们?”
“对呀,我和陆胜一起来的。”
“你们怎么进来了?”陆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好不容易出去了,怎么又回来?”
“这事说起来就长了。”林瑶的声音在听筒里顿了顿,
“我们在服务站待着也没事做,就想着去污染区碰碰运气,清理些小型污染源挣点能量点。”
“就在其中一个污染区,我们救了个受伤的猎人。
后来那猎人引荐我们加入了他的小队,现在进罗岗城查得不算严,我们顶替了那些死亡猎人的身份,混进来了。”
“你们疯了?”陆然的声音沉下来,“不知道自己还在悬赏名单上吗?好不容易逃出去,为什么还要回来?”
“那又怎样?”林瑶的语气反倒轻快起来,“你不也一直在城里吗?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再说了,你们这边出事了,我们肯定得过来。”
陆然沉默着没接话。
听筒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王云川说你去了外面的污染区,”林瑶很快打破沉默,“回来了吗?没出事吧?”
“回来了。”陆然的声音有些沙哑,“之前去找人,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林瑶松了口气,随即语气一扬,“对了,宋南山也回来了。我们正打算开会讨论,你现在有空过来吗?”
“宋南山也回来了?”陆然挑眉,“看来四方会想跟玩家交易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刚听王云川说完。”林瑶的声音严肃起来,“陆胜和宋南山都不同意,说对方是被联邦通缉的组织,跟他们打交道不安全。
但王云川觉得可以试试,他说咱们不也在被通缉吗?谁也别嫌谁。”
“我也觉得可行。”她补充道,“而且对方不止用联邦币买能量点,还能做其他交易。
据说只要能量点够,他们能让我们自由出入任何安全区,甚至能帮我们救那些被联邦抓起来的玩家。”
“现在我们俩对俩,暂时平局。”林瑶的声音带着点期待,“就差你一票了。你觉得,要跟他们交易吗?”
陆然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沉吟片刻:“都可以。”
“对方没强制交易,你们自己选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想清楚利弊就行。”
“你来吗?我把地址发你。”
“我不去了,太累了,想再歇会儿。”陆然语气平淡,心里却很清楚他绝不会掺和这种讨论。
从始至终,他都没把自己当成玩家,他是这座城市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自己聊。”林瑶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挂了电话,陆然瞥了眼时间,转而拨通了秦曼的号码。
从污染区回来时,宁臻还昏迷着,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按说该送医院的,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很快收到一条信息,是特处中心23楼医疗部的地址,附带一句:“不方便接电话,方便的话来23楼215房间。”
陆然略感意外。看来宁臻没送医院,而是直接留在了特处中心的医疗部。
转念一想也合理,这里的设备说不定比普通医院还要精密些。
几分钟后,陆然出现在特处中心医疗部23楼。虽已过下班时间,走廊里仍有值班人员来往。他找到215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秦曼站在门后,“进来吧。”
陆然走进房间,才发现这里并非普通病房,更像一间特殊治疗室。
外间摆着办公桌、椅子和几台精密仪器,往里走,一道巨大的玻璃墙将空间隔开,墙后才是真正的治疗区。
治疗床上躺着个人,面容依旧娇美,身形却枯槁得像片即将飘落的叶子,正是宁臻。
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
陆然皱眉:“她的麻醉还没醒?”
“麻醉药效早过了,”秦蔓放轻了声音,“她在接受催眠。”
“你刚才打电话时,正好是催眠初期,不能有任何声响干扰,所以挂了你的电话。”她补充道。
催眠?陆然这才注意到治疗室内还站着另一个女人,穿着特处中心的制服,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内部人员。
“为什么要催眠?”他看向秦蔓,语气里带着疑惑。
“宁臻送过来后,我们给她做了全身检查,身体上的伤不算重,但精神层面受了重创。”
秦蔓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穿过玻璃墙落在宁臻身上,“这种精神创伤不是普通治疗能解决的,她被困在梦魇里了,走不出来,就没法真正清醒。”
她顿了顿,抬手指向治疗室内的女人,“我找了催眠师小雷过来,试着通过催眠让她平静下来,再深入她的精神深处,看看能不能把她拉出来。”
陆然这才恍然,原来治疗室里的另一个人是催眠师。
他望着玻璃后毫无生气的宁臻,眉头拧得更紧:“怎么会这样?”
精神创伤到这种程度,通常是遭遇了高强度精神污染,只有被那种污染侵蚀过,才会留下这么顽固的精神污染。
“她应该进过A级以上的污染区,”秦蔓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只有那种环境的精神压迫,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打击。”
陆然沉默了。他想起在地下实验室听到的只言片语。
进化协会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
“我打算上报这件事。”秦曼语气坚定,“必须彻查进化协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陆然松了口气。
进化协会一直是潜藏的巨大威胁,以前他们行事隐秘,难以抓到实证,如今既然摆到了明面上,正好可以联合各方力量彻底清算。
话音刚落,治疗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秦曼和陆然同时一惊,连忙推门进去。只见催眠师小雷已经从观察位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小雷!你怎么了?”秦曼冲过去扶住她,“你在精神世界里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