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的旋转门卡在时空夹缝中,一半玻璃映着现代大堂的水晶吊灯,另一半却变成布满弹孔的木框。林墨伸手推门,指尖刚触到玻璃,就听见老式留声机的嘶哑旋律从门缝里飘出来——是1937年最流行的《夜来香》,但每个音符都带着电流杂音。
舞厅里的吊灯时明时暗,灯光下漂浮着细小的铜绿色砂砾。王刚的探测器显示,这些时之砂正以螺旋轨迹向舞池中央汇聚。地板上的马赛克图案已经变成巨大的齿轮形状,每个齿牙上都站着对跳舞的虚影。男士们穿着笔挺西装,女士们裹着旗袍,但所有人的脸都模糊不清。
\"第二枚时序齿轮。\"老教授指着舞池中央的留声机。那台古董机器正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播放唱片,铜喇叭口不断吐出新的时之砂。更诡异的是,唱片上的纹路不是声波,而是密密麻麻的契约文字,最外圈刻着\"1937.10.31\"。
林墨的审判之翼微微展开,羽毛上的铜钱印记全部指向留声机。最外层的羽毛开始卷曲,边缘浮现出老式唱片的纹路。他小心地走向舞池,靴底刚踏上马赛克地面,就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舞步声——那些虚影突然凝实,变成了半透明的舞者,正随着音乐旋转。
王刚的士兵守在入口处,步枪全部上膛。但子弹穿过舞者的身体,只打碎了墙上的镜子。镜子的碎片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的时间片段:1937年的饯行舞会、1949年的庆祝晚会、2025年的游客自拍...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循环播放。
\"别碰那些砂!\"老教授突然大喊。他的一个学生正弯腰收集地上的时之砂,砂砾刚碰到指尖就融进皮肤。年轻人的动作立刻变得优雅起来,不自觉地跟着音乐摇摆,嘴里哼起三十年代的小调。最可怕的是他的脸,正逐渐变成半透明,五官越来越像那些舞者。
林墨快步走向留声机。审判之翼扫过之处,舞者暂时消散,但音乐声变得更响。就在他即将碰到唱机的瞬间,整座舞厅突然扭曲变形——吊灯变成巨大的铜钟,墙壁化作齿轮内壁,地板上的马赛克拼图重组为\"子时三刻\"的字样。所有舞者同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最后一支探戈。\"领舞的男士摘下帽子,露出没有五官的脸。他的声音像是从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带着机械的卡顿感。女士们提起旗袍下摆,每双高跟鞋底都嵌着微型铜钱,随着舞步发出催命般的哒哒声。
林墨的手刚碰到留声机,唱针就突然折断。断针飞向天花板,击碎了铜钟的钟摆。整个舞厅顿时陷入诡异的静止,连飘浮的时之砂都凝固在半空。下一秒,所有景象倒带般回放——破碎的钟摆复原,断针飞回唱臂,林墨的手不受控制地从留声机上撤回。
\"时间循环...\"老教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笔记本正在自动翻页,写过的内容不断消失又重现。王刚的士兵们像提线木偶般重复着拔枪动作,每次都是完全相同的角度和速度。更可怕的是林墨自己,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体在重复之前的移动轨迹,连呼吸节奏都被固定。
舞者们重新跳起那支探戈。这次林墨注意到,他们的舞步精确复刻着1937年10月31日晚上的场景——那是上海沦陷前最后一夜。男士们西装口袋里的怀表全部停在11:20,女士们的手包中都藏着氰化物胶囊。每个动作都在预示即将到来的悲剧,但没人能改变舞步。
留声机的唱片开始反向旋转。音乐变成倒放的诡异音效,舞者们的动作也随之倒放。林墨感到铜钱烙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低头发现烙印边缘正在缓慢褪色——时间循环在吞噬他的存在印记。审判之翼的羽毛开始褪色,从羽根处一点点变透明。
老教授突然冲进舞池。他的右眼已经完全陶俑化,此刻正发出诡异的红光。红光扫过之处,时间循环出现细微的裂缝。\"用这个!\"他扔给林墨一块怀表——正是第一卷中从民国副本带出的道具。怀表的玻璃罩已经碎裂,指针逆时针疯狂旋转。
林墨将怀表按在留声机上。两个时代的计时器相撞的瞬间,整个舞厅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舞者定格在扭曲的姿势,有个女士甚至定格在半空中的跌倒瞬间。只有唱片还在转,转速越来越快,直到纹路全部磨平,露出底下真正的齿轮——一枚巴掌大的青铜时序齿轮。
\"现在!\"老教授大喊。林墨用审判之翼的尖端刺向齿轮中心。羽毛与齿轮接触的刹那,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齿轮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齿牙一个接一个崩断。每断一个齿牙,就有个舞者消散,化作青烟被吸进齿轮中心的轴孔。
时间循环开始崩解。最先恢复自由的是王刚,他立即举枪瞄准齿轮。子弹击中轴心时,齿轮突然膨胀成车轮大小,将整个舞厅吞入其中。林墨感到天旋地转,等视野恢复时,发现自己站在完全陌生的舞厅里——这是1937年10月31日晚上的和平饭店。
真正的最后一支探戈正在上演。穿军装的英国军官与旗袍女士共舞,角落里日本商人在窃窃私语,服务生托盘下的手枪隐约可见。所有人都不知道几小时后这座城市就会沦陷,只有林墨胸口的铜钱烙印在疯狂跳动,倒计时显示还剩20小时。
留声机还在播放《夜来香》,但这次是真人乐队伴奏。林墨穿过舞池,看到齿轮就嵌在乐队大鼓的鼓面上。当他伸手去取时,乐队指挥突然转头——那张脸正是年轻时的陈默!他微笑着举起指挥棒,棒尖刺向林墨的眼睛...
\"小心!\"王刚的吼声从时间夹缝中传来。林墨猛地后仰,指挥棒擦过睫毛。这一躲打破了时空平衡,1937年的幻象如玻璃般碎裂。他发现自己仍站在现代舞厅里,手中握着那枚青铜齿轮,齿轮中心的轴孔还在不断渗出时之砂。
老教授瘫坐在墙角,陶俑右眼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新生的瞳孔。王刚的士兵们像从梦游中惊醒,有个年轻人正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老式手枪——那是时间循环时莫名出现在他手里的。舞池地板的马赛克图案恢复了正常,但所有镜子都保持着碎裂状态,每块碎片里依然闪烁着不同时代的画面。
林墨握紧齿轮,感到它在掌心微微颤动。这不是普通的金属振动,而是无数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灵魂在挣扎。审判之翼自动收起,掉落的羽毛都变成了老唱片碎片,每片上刻着\"1937.10.31\"。铜钱烙印的裂纹又扩大了些,但颜色变浅了,像是被时间冲刷过。
饭店外的天色突然变暗。不是自然的夜幕降临,而是某种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外滩。林墨走到窗前,看到黄浦江对岸升起十二道烟柱,每道烟柱顶端都悬浮着个铜钟虚影。钟摆的阴影投在江面上,组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20:00:00...
\"下一站在海关大楼。\"老教授挣扎着站起来,笔记本上的字迹正在消失,\"但那里已经不在2025年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窗玻璃上突然映出1937年的外滩景象——日本军舰正在靠岸,炮口对准了海关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