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坠入黑暗的瞬间,怀中婴儿突然化作一团刺目的青光。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扭动着,径直钻入他的左眼。眼球顿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人将滚烫的青铜熔液直接灌进了眼眶。他本能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青黑色的粘稠血液,滴落在虚空中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当剧痛稍缓,他勉强睁开右眼,发现自己正跪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上。祭坛表面布满了古老的饕餮纹路,每道凹槽里都凝固着发黑的血迹。坛面中央躺着那颗已经裂成两半的心脏,此刻正被七根三寸长的青铜钉贯穿。钉子上缠绕着写满咒文的青瘟符纸,那些朱砂字迹像活虫般在纸面上蠕动,不时滴落暗红色的液体。
\"你倒是聪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墨艰难地转头,看见掌柜的半透明虚影正站在往生井的边缘。老人枯瘦的手指间捏着半张烧焦的契约,灰白的眼珠里闪烁着诡异的光。\"用青瘟之力中和神血,既不全毁心脏,也不献祭活人——\"他咧开嘴,露出残缺的黄牙,\"可你知道代价吗?\"
林墨刚要回答,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透过这只新生的眼睛,他看到掌柜的虚影瞬间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骸——森白的骨架上缠绕着无数契约红线,每根线上都挂着铜钱,钱眼里渗出黑色的脓血。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祭坛边缘的青铜灯盏。灯油泼洒在地面,燃起的青色火焰中渐渐浮现出祖父的残影。
老人沉默地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又指了指钉在心脏上的青铜钉。随着这个动作,整座祭坛突然开始下沉,露出下方一个沸腾的血池。池中血水翻滚,浮沉着数以千计的铜钱,每枚铜钱的方孔里都嵌着一颗浑浊的眼球。那些眼球齐刷刷地转向林墨,瞳孔里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林墨的左眼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青黑色的泪珠滴入血池,竟将池水染成了诡异的墨绿色。池底突然传来饕餮的咆哮声,震得七根青铜钉剧烈颤动,发出刺耳的嗡鸣。那颗被钉住的心脏随之抽搐,表面的裂痕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青光。
这些光芒如有生命般流向林墨的左眼,在瞳孔深处凝结成一个微型的青铜罗盘虚影。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却指向了林墨自己。与此同时,他感到左眼的视野开始扭曲,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青铜色的滤镜。
\"审判之眼第一个要审判的,竟是宿主自己!\"掌柜的虚影发出沙哑的大笑。笑声未落,林墨的左眼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青光。光束所照之处,血池瞬间干涸,浮沉的铜钱纷纷粉碎,连掌柜的虚影都像被灼烧般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当青光渐渐熄灭,林墨发现自己的左眼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透过这只眼睛,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个人身上缠绕的罪孽黑线——那些细如发丝的黑线从人的七窍中钻出,在空中交织成罪恶的蛛网。但与此同时,他再也看不清人们的真实面容,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模糊的青铜面具。
下沉的祭坛终于停止,完全沉入地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造型古朴的青铜棺材从地底缓缓升起。棺盖上精细地雕刻着那枚\"赦\"字令牌的图案,令牌周围环绕着三十七颗星辰的纹路。随着一声轻响,棺盖自动滑开,露出里面安详躺着的婴儿版林墨。
婴儿的胸口插着半截螺旋桨,桨叶上刻满了\"审判之眼\"的密文。当林墨颤抖着伸出手指触碰婴儿的瞬间,整口青铜棺材突然化作青烟,顺着他的指尖钻入左眼。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他清楚地听见祖父最后的低语在脑海中回荡:\"能看穿罪孽的人,终将被罪孽灼瞎双眼......\"
剧痛过后,林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上。天空呈现出病态的青铜色,云层中不时闪过血红色的闪电。远处的地平线上,伫立着一座由无数契约文书堆砌而成的塔楼,塔尖刺入云端。每张契约都在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
他的左眼开始不受控制地转动,视线穿透了塔楼的外墙。在塔内,他看见无数人影被红线吊在半空,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枚铜钱。最顶层悬挂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少年时的自己,正被七根青铜锁链缠绕,锁链另一端连接着塔顶的一面青铜镜。
镜中映出的景象让林墨浑身发抖:镜面里,成年的他左眼已经完全青铜化,正站在尸山血海之间。脚下踩着掌柜、神父和祖父的尸体,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审判锤。最可怕的是,镜中人的右眼空洞无神,显然已经失明。
\"这就是你要的折中方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墨猛地转身,看见另一个自己正站在三步之外。这人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却泛着青铜光泽。\"用一只眼睛的视力,换取看穿罪孽的能力。\"对方讥讽地笑着,\"很公平,不是吗?\"
林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天空中的血色闪电突然汇聚成一道光柱,笔直地劈在契约塔上。塔身开始崩塌,无数契约文书如同雪片般飘落。每张落在身上的契约都会烧出一个焦黑的印记,带来钻心的疼痛。
在塔楼完全倒塌的瞬间,林墨看见少年时的自己从高空坠落。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接,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怀中的婴儿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完全由青铜铸成,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记住,\"婴儿的嘴唇蠕动着,发出苍老的声音,\"当你开始审判他人时,第一个被审判的永远是自己。\"说完这句话,婴儿的身体迅速风化,最终只剩下一把青铜沙粒从林墨指缝间流走。
旷野开始崩塌,地面裂开无数道缝隙。从裂缝中伸出无数青铜手臂,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枚眼球。那些眼球齐声尖叫,声浪震得林墨耳膜出血。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自己的左眼瞳孔中,浮现出一个微型的青铜天平——一端托着他的心脏,另一端是那颗仍在跳动的神之心脏。
天平缓缓倾斜,最终停在一个微妙的角度。林墨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他抬起手,用最后的力量将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左眼上......
当手指移开时,左眼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青铜色,而右眼的视力开始迅速模糊。远处的契约塔彻底倒塌,扬起漫天尘烟。在烟尘中,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拄着青铜杖蹒跚走来——那是二十年后的自己,左眼泛着青光,右眼只剩下空洞的眼窝。
\"欢迎加入审判者的行列。\"老年的林墨沙哑地说,递过来一根青铜杖,\"现在,你准备好开始真正的审判了吗?\"
年轻的林墨接过青铜杖,发现杖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最上面的三个,赫然是掌柜、神父和祖父的名字。而在这些名字之下,一个崭新的名字正在缓缓浮现: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