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鬼市的天空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水浸透的绸缎低垂在头顶。纸灯笼里的烛火剧烈摇曳,火苗尖端呈现出诡异的青白色,将纸人商贩们扭曲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那些影子时而拉长如鬼魅,时而缩成侏儒般的团块,仿佛在演绎某种古老的皮影戏。林墨刚踏入市集,就被扑面而来的焦糊味呛得咳嗽——空气中飘满了未燃尽的纸钱灰烬,每片灰烬上都印着\"玄甲通宝\"的篆字,这些字迹在飘落过程中不断变化,从古朴的篆体渐渐扭曲成现代印刷字体。
\"客官可算来了!\"纸人掌柜从粮油铺冲出,它的左臂只剩半截,断面不断渗出黑色墨汁,在地面滴出蝌蚪状的痕迹。掌柜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攥住林墨袖口,纸手指在林墨的布料上留下焦黄的指印:\"您瞧瞧这市面!\"它指向街道中央堆积如山的冥币,那些钞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面额数字从\"壹万\"渐渐变成\"拾元\",就像被无形的手擦去了一个零。更诡异的是,这些冥币的边角都在微微卷曲,如同被火烤过一般。
林墨蹲身拾起一张冥币,指尖刚触及纸面就传来刺痛。纸币背面浮现出细小的血丝,组成一行小字:\"军用特供·含阳寿0.01年\"。当他翻转纸币时,血丝立刻游动起来,重新排列成另一行字:\"玄甲营监制\"。远处传来整齐的诵经声,一队穿着军绿色制式的纸人士兵正成箱焚烧新版冥币,他们每投入一叠钞票,火焰中就爆出细小的金光,那些光点在空中组成微型军徽的图案,持续三秒后才消散。
\"他们用活人阳气做印钞油墨。\"掌柜的纸脸皱成一团,皱纹里嵌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像是燃烧不完全的香灰。\"今早米价已涨了三十倍。\"它掀开柜台下的暗格,木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记录着近日价格的暴涨。暗格里露出仅剩的半袋陈米,每粒米上都刻着\"癸\"字暗记,这些刻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光。林墨注意到掌柜的指甲正在卷曲焦黑,像是被高温炙烤过,纸质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红色火星。
市集北角突然爆发争吵。几个纸人伙计正用扫帚殴打一名穿军装的顾客,扫帚每落下一次,就有细小的金色火花迸溅。那人怀中紧抱的布袋破裂,洒出的不是粮食而是大把军用徽章,勋章落地时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拿勋章换米?做梦!\"伙计的扫帚砸在军装上发出金属碰撞声,原来那军装也是纸糊的,只是表面涂了层金属粉末。被殴打的\"顾客\"军帽掉落,露出纸糊的面容——竟是个混入鬼市的军方纸人,它的眼眶里没有眼珠,而是两枚锈迹斑斑的子弹壳。
林墨的功德系统突然弹出警报:「检测到香火纯度下降至17%」。光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定格在危险的红色\"15%\"。他循着数据流向源头走去,在鬼市最外围发现十个新砌的水泥焚化炉,炉身上用红漆画着符咒,那些符文正在高温下慢慢融化,像血一样顺着炉壁流淌。每个炉子前都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面无表情地往炉膛里投掷冥币,那些冥币捆扎带上都烙着\"玄甲\"钢印,钢印的凹槽里嵌着暗红色的不明物质。炉膛里的火焰呈现诡异的青白色,将周围三丈内的石板都烤得龟裂,裂缝中渗出黑色的黏液。
\"这是要断了阴间的根啊...\"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卖香烛的孟婆拄着拐杖,杖头雕刻的骷髅嘴里正吐出缕缕黑烟。她摊位上所有蜡烛的火焰都变成了垂死的暗红色,火苗顶端结着黑色的渣滓。老人掀开装香灰的陶罐,本该细腻的灰烬里掺着金属碎屑,在罐底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活人以为加点阳气就能糊弄鬼神,却不知这是在给往生会铺路。\"她干枯的手指划过罐沿,指腹立刻被割出一道口子,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金色的液体,滴入罐中立刻被灰烬吞噬。
拐角处传来瓷器碎裂声。林墨看见三个纸人正将整筐青花瓷碗砸向功德碑,瓷片飞溅处碑文上的金字迅速黯淡,像是被吸走了精气。\"反正钱不值钱了!\"为首的纸人边砸边哭喊,泪水在纸脸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它身上的绸缎长衫正慢慢褪回白纸原色,每褪去一寸,就有几道皱纹在纸面上自动浮现。每砸一下,它纸糊的手臂就裂开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竹篾骨架,那些骨架的关节处都用红绳绑着,绳结的形状酷似绞刑架上的绳套。
粮油铺掌柜追上来拽住林墨的衣角,布料立刻焦黑了一片:\"现在只有功德还能换粮。\"它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账册,封面上用血写着\"生死簿\"三个字,但被人用墨涂改成\"购销记录\"。上面记载的交易已全部用朱笔划掉,改注\"功德结算\"的字样,那些新写的字迹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当林墨翻到最后一页时,纸页突然渗出黑血,浮现出往生会的契约条款——以三年阳寿兑换一点功德,条款下方画着个纺锤,正在纸上缓缓旋转。
\"他们连这个都仿制了?\"林墨盯着条款末尾的纺锤形印章,那印记正在慢慢渗入纸页,留下一个立体的凹痕。掌柜的纸手指突然自燃,蓝色的火苗顺着指缝窜到手肘,它慌忙拍灭火苗,断臂的截面喷出一股黑烟:\"昨儿半夜来的黑袍客,给每家门面都发了这个。\"火焰熄灭后,地上残留的灰烬组成个箭头,指向鬼市中心的城隍庙旧址,灰烬箭杆上浮现出细小的\"癸\"字,像蚂蚁一样排着队移动。
庙前广场上,二十个披着军装的纸人正操练阵法,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却僵硬如提线木偶。每踏一步,军靴就在地面留下燃烧的脚印,那些痕迹连起来形成带血的铜钱纹路。领队的纸人军官胸口别着三枚勋章,每枚勋章都在不停渗出黑血,在军装上画出诡异的符咒。当它发现林墨时,突然从口中吐出道金符,符纸在空中展开成军令状:\"奉玄甲营令,即日起实施香火管制!\"字迹是用金粉混合鲜血写成,正在纸上蠕动重组,渐渐变成往生会的契约条款。
林墨闪身避开飞来的金符,符纸在半空自燃,火焰中浮现出无数挣扎的人脸。灰烬落地竟变成微型铁丝网,那些铁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在地面形成一片荆棘丛。更多军装纸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手中不是持枪而是握着成捆的冥币,每张钞票上都用血画着符咒,符文的笔画里嵌着细小的金属碎片。这些纸人边行进边抛洒冥币,纸币接触到的摊位立刻蒙上灰白色霉斑,那些霉斑组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张着嘴无声地尖叫。
功德系统突然发出尖锐警报:「香火污染达到临界值!」光幕上跳动的数字让林墨眼前发黑。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重影,看到两个时空重叠的鬼市——一个是正在崩溃的纸扎世界,纸人商贩的身体正在解体;另一个则是布满铁丝网和探照灯的军事基地,穿制服的士兵在焚烧成堆的档案。穿黑袍的往生会成员就站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手中纺锤正将冥币上的阳气抽成金线,那些金线另一端连接着昏迷的士兵,每抽走一缕,士兵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找到源头了...\"林墨擦去额头的血汗混合物,液体在他掌心腐蚀出一个小洞。他朝城隍庙后的老槐树奔去,树下的泥土里渗出暗绿色的液体,每走一步,靴底都会带起黏稠的丝线。树干上钉着七把青铜匕首,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把刀柄都缠着不同颜色的线香,香灰落在树根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八卦阵。树下的土里半埋着个铁皮箱,箱盖上\"玄甲\"二字正不断渗出黑色黏液,那些液体在接触到空气时立刻凝固成\"癸\"字形的结晶。
当林墨掀开箱盖时,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里面整齐码放的并非武器,而是成千上万个拇指大小的纸人偶,每个人偶胸前都贴着张照片,有些已经泛黄发霉,但能辨认出都是现役军人的证件照。更可怕的是,每个人偶的四肢都被红绳绑住,绳子的另一端全部汇集到箱底的一张金符上。箱底压着张泛着金光的符纸,上面写着:\"一魂一炁,皆为军资\",落款处盖着玄甲营的钢印,但印泥是用血调制的。
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皮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的人脸。匕首上的线香同时燃尽,香灰不是落下而是向上飘浮,在空中组成一个复杂的阵图,中心位置正好是铁皮箱的投影。林墨的功德系统弹出最后警告:「检测到集体魂魄质押」,光幕上出现三十七个红色光点,每个都对应着一个昏迷士兵的生命体征。系统界面冻结在血红色的99%加载进度,最后1%始终无法完成,数字下方浮现出一行小字:\"香火已断,功德将熄\"。
最后一片香灰飘落时,鬼市所有纸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槐树方向。它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纺锤形状,瞳孔里闪烁着与沉船上尸体相同的绿光。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用红纸剪成的标准笑容,那笑容的弧度完全一致,像是用同一个模具刻出来的。纸人们同时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与林墨功德系统相同的界面,只是上面的数字全部是血红色的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