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区的震动突然停滞,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林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水洗过的油画般褪色、扭曲。消毒水的气味猛地灌入鼻腔,刺得他眼睛发酸。当他再次能够聚焦视线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洁白的医院走廊里。
\"这是...现实世界?\"林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结晶化的右臂已经恢复原状,但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金色的纹路在流动。怀表变成了一个塑料呼叫器,可那条青铜表链依然如故,在荧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走廊尽头传来断续的歌声,沙哑的嗓音像是从老旧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姐妹们上工要趁早...老板的怀表走得快...\"每个字都带着奇怪的颤音,让林墨的后颈汗毛倒竖——这正是缫丝夫人记忆中的纺织厂歌谣。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林墨用病号服的袖子擦拭时,发现302病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那人的手指正以纺织机般的节奏敲击床沿,指甲缝里嵌着可疑的黑色污垢。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波纹突然变得异常规律,与歌声的节拍完美契合。
\"302床今天凌晨突然开始...\"护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墨转身时,发现护士的瞳孔骤然收缩,虹膜边缘泛起不自然的青灰色。更诡异的是,她胸牌上的照片正在缓慢变化,逐渐变成小翠的面容。
怀表在口袋中剧烈震动。林墨掏出来时,塑料外壳正在融化成半透明胶状物,露出里面青铜色的表盘。\"净\"字纹路渗出暗红色液体,在表面勾勒出染缸车间的立体图景。这幅图随着老人的歌声不断变换角度,就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滴——\"刺耳的监护仪警报声中,病床上的老人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呈现出机械零件般的金属光泽。歌声陡然拔高,变成了某种介于尖叫与机器轰鸣之间的声音:\"缫丝车间——集合!\"
林墨的右手传来钻心刺痛。新生的织梦纹在皮肤下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丝线在自行编织。当他触碰病房门把手时,金属表面浮现出七个凹陷的指印——每个指印里都嵌着不同的女工工号。
\"血压200\/110!\"护士按下紧急呼叫按钮,但林墨看见她的另一只手正用圆珠笔在记录板上快速涂画。线条交织成纺织机的简笔画,空白处写满\"癸卯\"二字。那些字迹看似新鲜,却又透着陈旧的黄褐色。
走廊的荧光灯开始频闪。每次黑暗持续七秒,恰好对应染缸区的七种颜色。在明灭的光线中,林墨看见老人的输液管变成了半透明的丝线,正将某种黑色液体注入他的血管。液体流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老式纺织机在运作。
老人突然直挺挺坐起,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他枯枝般的手指钳住林墨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们...要回来了...\"老人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指甲缝里的黑垢掉落在地,形成细小的\"癸\"字图案。
监护仪的导线自动缠绕成纺锤形状,在床头柜上缓慢旋转。林墨的织梦纹烫得吓人,皮肤表面冒出带着棉絮味的青烟。怀表从他指间滑落,表盖弹开的瞬间,病房电视机自动开启。雪花屏上闪过染缸区的画面:七个女工正从不同颜色的染缸里爬出。
老人的歌声戛然而止。他重重倒回病床,眼睛仍然圆睁着,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林墨顺着视线看去,通风口的铁栅栏不知何时变成了纺织机的梭子,正随着不存在的风缓缓摆动。
护士手中的记录板突然自燃。蓝色火焰没有温度,烧出的灰烬在空中组成\"槐荫路77号\"的地址。这是鬼市粮油铺的门牌,但现实中槐荫路只有76号就断了。灰烬飘到监护仪屏幕上,心电图变成了地脉能量的波动图谱。
\"302床家属在吗?\"医生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林墨转头时,看见医生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怀表链——与西装男那根一模一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金属头正在有规律地震动,敲击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鸣。七缕青烟从老人七窍中飘出,在病房角落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最清晰的那个轮廓正做着缫丝的动作,另外六个则呈现出不同的死亡姿态。窗外的天色骤然暗沉,本该是停车场的地方变成了纺织厂的空地。
生锈的铁门上挂着崭新的牌子:\"槐荫纺织厂重建项目\"。落款日期是今天的报纸头条,但报纸本身已经泛黄发脆,像是存放了几十年。怀表的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随着秒针每倒退一格,病房里的现代设备就消失一件。
当指针停在\"子\"字上时,林墨已站在民国时期的缫丝车间里。七台缫丝机静静排列,每台都连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最中央那台的传动轮上,西装男的怀表正在滴答作响。车间门口,七个穿着工装的女子正向他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