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林墨闭上了眼睛。他闻到了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刑床的金属扶手冰凉地贴着他的手腕。这是他第三次闻到这种味道——第一次是给母亲陪床,第二次是入狱体检,现在是最后一次。
\"药物准备完毕。\"白大褂的声音从玻璃后传来。
林墨数着自己的心跳。三十七下时,第一阵灼热顺着血管爬上来,像有人在他体内点燃了火柴。他的肺部突然变成了两块吸满水的海绵,呼吸变成了奢侈。眼前开始出现黑点,像一群受惊的飞鸟。
\"心脏监测显示室颤。\"有人冷静地报告。
林墨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刑床消失了,水泥地面消失了,他穿过一层又一层潮湿的泥土。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死刑判决下来那天,他就已经死了。
地底深处有光。
那是一种浑浊的青光,像是透过陈年酒坛看到的月光。林墨的意识被拉向光源,他看到半块断裂的石碑埋在土层里,碑文已经模糊不清,只有\"福德正神\"四个字还算完整。
石碑后面立着个模糊的影子,头戴乌纱,身穿绛红官服。影子抬起手,林墨胸口突然剧痛——不是药物带来的痛苦,而是某种被硬生生塞进血肉的胀痛。
\"阳寿未尽,暂领神职。\"影子开口,声音像是千百个人同时在说话。
青光暴涨。林墨看到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香火鼎盛的城隍庙,战火中倒塌的戏台,被推土机碾碎的石狮......最后定格在一间亮着红灯的刑讯室,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噩梦开端。
\"心跳停止,确认死亡。\"现实世界的声音穿透土层。
林墨猛地睁开眼睛。
他还在刑床上,但身体轻得像片羽毛。注射器还插在手臂里,但里面的液体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围在监测仪前,没人注意到死囚睁开了眼。
\"见鬼!\"最年轻的工作人员突然倒退两步,\"仪器故障?刚才明明......\"
林墨咳嗽起来。他感觉有东西在胸腔里生根发芽,把那些毒药都转化成了别的什么。监测仪上的直线突然跳动起来,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穿白大褂的医生差点摔了记录板。林墨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工牌在晃动——张明远,主任法医。这位法医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防护面罩上瞬间蒙满白雾。
\"不可能......\"张明远的声音在发抖,\"戊巴比妥钠的致死量是......\"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林墨是唯一注意到青光从地缝里渗出来的人。那些光像有生命的藤蔓,缠上了刑床的金属腿。他手腕上的束缚带自动松开了,发出皮革摩擦的声响。
\"立即上报!\"警卫队长按着对讲机冲进来,枪套已经解开,\"把犯人转去......\"
话没说完,队长僵在了原地。所有人都盯着林墨的手——那双手正在发光,不是比喻意义上的,而是真的泛着淡淡的青光。指甲盖下面有细小的符文在流动,像一群游动的蝌蚪。
林墨自己也被吓到了。他试着活动手指,一道青光突然射向天花板,在混凝土上烧出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他看着眼熟,和刚才地底石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按住他!\"警卫队长终于找回了声音。
三个警卫扑上来时,林墨下意识抬手格挡。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臂穿过了一个警卫的胸膛,就像穿过一团雾气。被穿透的警卫僵在原地,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我看见了......\"警卫喃喃自语,\"奶奶说的那个卖麦芽糖的......\"
另外两个警卫急忙后退。林墨趁机坐起身,发现输液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针孔处没有血迹,只有个发光的青色小点。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强,天花板开始掉灰。
张明远突然跪了下来。这个五十多岁的法医双手合十,对着林墨行了个古怪的礼:\"您......您是来收账的?\"
林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当他看向张明远时,一些奇怪的画面自动浮现在脑海:这个法医年轻时在解剖室偷过死者金牙,三年前收过某个富商的贿赂......这些画面都裹着一层黑气,像发霉的胶片。
\"我不是......\"林墨刚开口就愣住了。他的声音变了,带着某种古老的回音,像是同时有几十个人在说话。
地底的青光突然收缩,全部钻进了林墨脚底。他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关于张明远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场景:某处地下废墟,有座残缺的城隍像,像前供桌上摆着本线装书。
\"二十四时辰。\"那个多重声音又在林墨脑子里响起,\"找回印信,重续香火。\"
警卫队长的对讲机突然炸出一串静电噪音,接着传来指挥部惊慌失措的命令:\"所有单位注意!地震局监测到刑场地下有异常能量......\"
林墨趁机跳下刑床。他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轻松避开了扑来的警卫。奇怪的是,当他碰到门把手时,那金属竟然像烂泥一样变形了,自动为他打开通道。
走廊里警报声大作,但所有电子门锁都在林墨经过时失灵。他跑过监控室时,瞥见屏幕上的自己——浑身笼罩在青光里,额头上有块菱形的印记在发亮。
后门的安检闸机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了。林墨冲进夜色中,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异常敏锐,能看清百米外树梢上甲虫的触须。更奇怪的是,他看得到每个人头顶都飘着丝线——警卫们的线是暗红色的,而那个跪着的法医头上是污浊的灰色。
两公里外的市区灯火通明。林墨站在荒草丛生的刑场边缘,摸了摸额头上的印记。那东西烫得像块烙铁,却在传递某种安心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该去哪——城东的老城区,那里有座明朝留下的破庙。
口袋里有东西在发烫。林墨掏出来一看,是枚生锈的铜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裤兜里。铜钱上的\"洪武通宝\"四个字正在发光,像是指南针一样指向东方。
当警笛声从公路方向传来时,林墨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他奔跑的速度远超常人,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发光的脚印,但那些光痕几秒钟后就消散了。
与此同时,刑场地底的震动终于停止。张明远壮着胆子回到执行室,发现水泥地上裂开了道两指宽的缝隙。他用手电筒照下去,看到深处有块残缺的石碑,碑前散落着几十枚同样的洪武铜钱。
最诡异的是,那些铜钱全都立着,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像一群等待命令的士兵。